第五章 七星蜂符(2 / 3)

瑤霜住的是後院三開間一座樓房,她臥室是樓上靠有的一間,中間是起坐室,沒人住的,靠左一間,住著兩個使女。瑤霜和小蘋出了自己臥室,轉入中間的起坐室,瑤霜悄悄把前窗推開了一條縫,正瞧見使薰香的賊人,點著了薰香盒子,在臥室窗口,弄破了一點窗紗,把薰香盒子的仙鶴嘴,伸進窗去,側著身,嗬著腰,鼓著嘴,含著薰香盒子的尾巴,一口口的往裏吹煙,瑤霜存心要教賊人認得自己厲害,一聲不響地瞧著,還悄悄叫小蘋也來瞧一下,小蘋一瞧,卻嚇了一跳。原來中樓的窗戶,和賊人存身所在,不過二丈多距離。賊人的鬼相,看得逼真。小蘋不敢多看,她恐怕腳步重,壞了事,慌一縮身,靜看自己主人怎樣對付賊人。可笑對麵屋脊上-風的賊人,眼神隻照顧遠處了,卻瞧不出中樓窗內出了毛病。

瑤霜留神使薰香的賊人,把盒子薰香都快吹完了,覺得窗內連噴嚏都不打一個,這是和往常使薰香的情形不對的,疑惑自己薰香不靈了,忍不住,一翻腕子,拔下背上單刀,便要橇窗而進。在他刀尖剛插進窗縫去,這邊瑤霜手上咯叮一聲,猛聽得橇窗的賊人,一聲大喊,一歪身,骨碌碌順著樓簷滾了下去,叭噠嘩啦啦震天價一陣大響,原來叭噠是賊人掉落樓下院心,還被他帶下一羅窗簷上的鴛鴦瓦,才發出嘩啦嘩啦一陣大響,在這當口,對窗屋脊上-風的賊人,吃的苦頭,比掉下去的賊人,還厲害得多。

原來-風的賊人,本在對麵屋脊上,他一見使薰香的賊人,忽然用刀橇窗,以為得手了。他從前坡走向簷口,大約想縱過這邊來,不過前院是平房,比後院樓房矮得多,而且中間還隔著三丈多寬的天井。他打量了一下,大約覺得自己沒有十分把握,隻蹲了一蹲,上身向前,作了個飛躍的姿勢,並沒有真個飛起身來,萬不料在他蹲身作勢當口,橇窗的賦人,已滾下摟簷去。心裏剛一驚,猛覺一縷冷風,直貫脊骨而下,好像脊骨內嗤的鑽進一件東西,他本來上半身向前微俯,微蹲著身的,這一下,隻覺一陣劇痛,再想直起腰來,自己身子竟不聽話,好像有件東西,從半腰脊心插進去,直貫尾尻骨,停在那兒不動,腰尾之間,插進了這麼一件東西,哪還直得起腰來。這還不算,他本想跳過對樓去,身子已停在簷口,這樣腰既直不上去,上半身隻好老往前探著,手上一柄鬼頭刀,已脫手掉下去了,立的地方,隻差幾寸,便是院心,這樣跌下去,準死無疑。但是自己下半身已不聽話,前進不能,後退無法,背脊上一陣陣抽搐,比死還難過,他竟忍不住了,出聲極喊起來。這時中樓窗內偷瞧的小蘋,捧著瑤霜劍,看得對麵賊人這副怪相,隻笑得蹲下身去啊唷!啊唷!嚷肚子痛。樓上樓下睡著的下人們,被兩個賊人一陣大鬧,哪還有不驚得跳下床開出門來麼,一見院子裏直挺挺躺著一個,對麵簷口上一個賊人,擺著夜叉探海的式子,好像要撲下來似的,嘴上卻又不顧一切地極喊,隻嚇得下人們齊喊一聲:“我的媽!”慌不及又逃回屋去了。

這時瑤霜把七星黑蜂針交與小蘋,從小蘋捧著的劍匣內,拔出劍來,一聳身,飛出窗外,小蘋眉開眼笑地膽也大了,竟也跟蹤而去。瑤霜身上還是臨睡時換的一身白羅繡邊的睡衣,隻臨起時腰上束了一條白羅巾,飄飄然橫著一口晶瑩耀目的寶劍,立在樓簷口,宛如波上洛神,雲中仙子,向對麵簷口的賊人叱道:“鼠輩,今晚叫你們識得雪衣娘厲害,還不實話實說,報上狗名!”那窗口賊人,已痛得活鬼一般,極聲喊道:“小姐饒命,我們也是被人所使,我叫馬潮,下麵的叫張盛,隻因白天小姐帶走了一個江湖賣藝的小姑娘,有人吃了小姐的虧,茶館有人知道小姐名號和住處,才叫我們兩人到此,意思想把小姐和那小姑娘一同劫去。不想有眼不識泰山,求小姐大量寬恕吧!”忍著痛咭咕吧吧說了幾句話,嗬著腰痛得冷汗涔涔,哼哼不絕,瑤霜喝道:“誰指使你們來的?說實話,還有商量,半句虛言,立叫你們做劍下之鬼!”馬潮極喊道:“小姐,我……我實在痛得沒法說話了,你暗器把我……脊尻骨串住了,小姐,你……你慈悲,能救則救,不能救,幹脆賞我一劍吧!”瑤霜聽得幾乎笑出聲來,卻也暗暗驚奇,自己先發出第一支七星黑蜂針,向簷口橇窗的賊人發出時,明知道這種黑蜂針勁足力猛,不敢向致命處下手,特地向賊人身後腿彎處射去,不料跌下去半晌沒有動靜;這一個賊人,在他作勢想縱過來時,又發了一支,居高臨下,原想射他脊頭,不意對麵賊人,身子起落了兩次,並沒有真個竄起來,巧不過,七星黑蜂針到時,正值他上身低俯,尾尻高聳之時,黑蜂針竟串在尾尻骨上,幾乎把督脈穿斷。

瑤霜對於七星黑蜂針,無非在鐵腳板麵前,學了一點皮毛,隨便一用,兩個賊人,幾乎命傷黑蜂針下。當時賊人一說傷處,瑤霜是家傳點穴,立時明白自己發的黑蜂針,串在賊人尾尻穴上了,所以直不起腰來,這倒費了事,自己不便下手醫治,醫治得晚一點,也許送命,下麵還有一個賊人,死活還沒一定,再添上一個,未免麻煩。心裏一轉,向身後小蘋悄悄囑咐了幾句,自己一聳身,已竄到對屋窗口,向馬潮肩頭一點,賊人啊喲一聲,便向院心撲了下去,瑤霜隨著賊人身影飄身而下,再用手一撮賊人肩頭,賊人馬潮並不倒下,依然夜叉探海的式子擺在庭心裏了。

瑤霜把簷口賊人弄下來以後,招呼下人們出來,點起燈燭。小蘋也從樓上飛跑下來,把空劍鞘背在身後,一手拿著一柄鋒利的匕首,一手拿著一包藥來,瑤霜先瞧跌下來的叫什麼張盛的一名賊人。一瞧這人並沒跌死,捧著一條腿,坐在地上。趕情一枝七星黑蜂針,兀自穿在腿膝彎的骨骸上,痛得他呲牙裂嘴,立不起來。瑤霜立時轉了主意,向小蘋身邊說了幾句話,小蘋把匕首插在腰裏,走到地上張盛身邊喝道:“要命,快轉過臉去,我們小姐慈悲你們。”賊人真還聽話,忙別過頭,小蘋蹲下身去一瞧,賊人後腿彎露出黑蜂針頭,進去二寸多深。小蘋把左手上藥包放在地上,右手一撮針頭上一叢黑絨,冷不防左掌向賊人腦後拍的一掌,賊人殺豬似的一聲狂叫,一枚七星黑蜂針已由小蘋拔下來了。賊人的狂叫,是拔針時的痛徹心窩,倒不是腦後一掌的關係。可是沒有這一掌,據說七星黑蜂針便起不下來,普通針灸郎中,下針起針,也有這一套,這門道小蘋怎會明白,當然是瑤霜指點了。

賊人張盛雖然痛得大喊,但是一喊以後,立時覺得腿上鬆動了,小蘋從一包藥裏麵,檢了一小包,擲與張盛喊道:“這是小姐賞賜的家傳秘藥,你自己撕塊衣襟把藥敷上,包紮一下就得。”賊人張盛如言辦理以後,果然覺得痛楚大減,勉強能夠從地上站起來了,瘸著腿,向瑤霜抱拳道:“小姐,今晚寬宏大量,俺們也不是沒有心的人,這一位馬大哥,還得小姐高抬貴手……”瑤霜叱道:“快說,誰指使你們來的?說明了,立時放你們一條生路。”張盛歎口氣道:“俺們和小姐無怨無仇,俺們也不是此地人,偶然在南門外三十多裏豹子岡黃大哥黃龍家中作客,黃大哥手下幾個人,獻殷勤,想奪花刀李手上一件東西,又想把花刀李女兒獻與黃大嫂做個丫頭,不想被小姐壞了他們的事。黃大哥從手下人口中,又探出小姐貌如天仙,他又起了歹主意,俺們也糊塗了心,自告奮勇,小姐騎馬回府時,黃大哥手下,已經有人暗暗綴了來,所以俺們很容易找到此地,這是俺們實情,俺們自知理缺,也沒有臉見人,蒙小姐寬恕我們,從此再不到成都來了。”瑤霜問道:“豹子岡黃龍幹什麼的?敢強劫好人家女子。”張盛似乎有難言之隱,半晌,才說:“這一層,小姐隻要仔細向江湖中人一打聽,便可明白,俺們實在有點不便出口了。”瑤霜說:“好,今晚權且饒你們一次。”轉身吩咐小蘋道:“你把匕首借他,叫他用這小刀在那賊人傷處,割開一線,取出暗器,敷上咱們秘藥,就不妨事了。”說罷自進堂屋去了,因為賊人傷在尻骨上,割皮取針,殊不雅觀,其實她沒有走遠,在堂屋暗處,監視著兩個賊人。

院內擺著夜叉探海式的賊人李潮,聽說叫張盛用刀割開,又嚇得心驚膽顫,但是沒法,他中的七星黑蜂針,和張盛不同,是順著脊縫穿皮而下,不割沒法取出來,不取出來,又沒法走路,隻好讓張盛權充外科大夫。張盛真還下不了手,這份活罪,真虧賊人受的,張盛咬著牙下刀時,馬潮一聲鬼叫,張盛便驚得手軟了,本來一割了事,這一來,忽割忽停,無異淩遲,好容易把暗器取出,把藥敷上,馬潮已委頓於地,不像人樣了。這樣,兩個賊人折騰了半天,才由瑤霜吩咐下人們開了大門,讓兩個賊人,你扶我架的狼狽出門,賊人連自己的一具薰香盒子,兩柄刀,都顧不得帶走了。

瑤霜自從經過這檔事以後,晚上便留了神。一麵暗地打聽豹子岡黃龍是什麼路道,自己在家裏教小蘋練功夫。

也不常騎馬出門了。嘉定楊夫人派人到成都來看望時,瑤霜也不提起此事,免得楊夫人惦記,連楊展方麵,也沒讓他知道,轉眼過了夏季,並沒發生事故。派去打聽豹子岡黃龍的下人們,也打聽不出什麼來,隻曉得黃龍是個財主,家裏養著幾個護院的武師罷了,瑤霜也漸漸不把這事擺在心上了。

不料三伏過去,快到立秋這當口,外麵下人們,突然送進一封信來,瑤霜接過一看,信皮上寫著“雪衣娘親拆,內詳。”幾個宇,拆開信皮,取出裏麵一張黑色柬貼,上麵寫著:

“水旱兩路,各門各派,諸位男女老少師傅公鑒,本年秋擂,以武會友,由打箭爐虎麵喇叭,沱江小龍神黃龍主辦,擂台設於成都南門外豹子岡,謹擇於八月朔開擂,擂期七天,敬候賜教。”原來是個公帖,下麵並不具名,瑤霜一看,擂主內有小龍神黃龍,便明白向自己下帖的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