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媽上門討債不是一次兩次了，前後不下三十次，就算把唐珍逮個正著她會以各種理由拖延時間，最讓CC氣不過的是還擺有錢人架子。CC媽回憶起唐珍小時候，就舉得這孩子怎麼變化這麼大，小時候還給CC媽帶過，沒有親情也總該有感情吧！CC媽為這事煩惱不僅僅是因為錢，還為了姐妹情誼，次從發生這件事，CC大姨的第一反應是，“誰讓你借錢給她！”大姨夫就更極品了，生生有種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感覺。總之CC媽覺得估計這錢要回來，姐妹情分估計也就不在了，更別說外甥女這一層關係。
……
且說CC一回家就耳朵就各種受虐，她常向爸爸投以致敬的目光。CC媽幾乎保管所有大小事務，每一樣都得經過她的同意，CC爸為此沒少跟CC媽吵吵，CC被夾在中間好生痛苦，一旦出言相勸就很容易成為攻擊目標，所以CC常常兩頭受氣，多年曆練下來雖說周旋於父母之間的技巧越發成熟了，但還是達不到遊刃有餘的狀態。
自從CC上了大四，各路親戚就圍攏過來，三天兩頭給夏媽媽打電話打聽CC工作著落問題，常常說：“那個誰誰誰進外企啦！一個月工資好幾萬呐！矮油，人家才是個普本，咱家CC好歹考的學校牛多了。”“我鄰居家的大女兒考上研究生了，小女兒考上重點大學了，咱CC是家族的希望，工作可得好好找。”“你女兒工作還沒找到？我兒子大三的時候就被公司簽定了。”“三嬸娘家的小外甥女考上城裏公務員了，真看不來呀！”“CC工作還沒個著落呀！唉沒事，咱慢慢找，總會有的。”……諸如此類的話語先虐過夏媽媽之後，又轉手虐了CC一把。除了工作問題，找對象的問題也接踵而至，大家都似乎很關心CC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對象，可是這種關心往往成了變相的刺激。
……
“CC去開門。”陽台上晾衣服的夏媽媽衝著CC房門大喊。
CC摟著枕頭頂著一頭亂發去開門了，“舅媽。”
夏媽媽草草幹完手中的活出來迎接CC的舅媽，這個舅媽是個可憐的主兒，CC的大舅很早就去世了，留下CC舅媽劉鳳凰和兩個女兒。劉鳳凰一手拉扯大兩個女兒——蔡明玉和蔡明秀——著實不容易，早期還被“錢鬼”大姨父唐貴權擺了一道，窮困潦倒的時候幸好得到夏媽媽接濟才渡過難關。為此劉鳳凰感激不盡，常常帶家裏的土特產來看CC一家，CC考大學那會兒不間斷供應土雞蛋給CC補身子。在CC看來劉鳳凰是個知恩圖報需要關懷的堅強寡婦。
“來坐坐就好，又拎東西。”CC媽請劉鳳凰就坐，給她滿了杯茶。
“自家養的，趕緊給熙兮燉了。”舅媽坐在沙發上老實巴交的，生怕把沙發弄髒了。很容易想象一個要強的寡婦大多都很敏感，她那股強大的自卑感給自己織就了一張結實的護身網。
“她太不給我長臉了，養她老虧本，隻管吃不管長。”CC媽又開始數落起CC。
“媽，我這是體質問題，體質。”CC為自己辯解。
“少來，拎你出去特別丟麵子，別人還以為我們家很窮呢！”夏媽媽跟劉鳳凰相視而笑。
CC灰溜溜地跑開了。
“她爸不在啊？”劉鳳凰喝了口茶說道。
“下棋去了。”夏媽媽從冰箱短處一盤水果，“過得跟老人家似的，一大清早就上公園去溜達。”
“命好，這樣的生活還嫌棄啊？！”劉鳳凰接過CC媽硬塞給她的蘋果，欲言又止，所幸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
“家裏房子搞得怎樣？”CC媽見狀先開口道。
“遇到了些問題。”劉鳳凰咬了咬嘴唇說：“能能讓如鬆幫幫忙，那地方又不是城裏，村裏好多人都加蓋。”
“施工被阻了？”CC媽問：“被舉報？”
劉鳳凰聽到舉報二字就火了，“那可不，沒人舉報那些吃皇糧的哪裏會那麼多管閑事。”
CC媽寬慰道：“沒事，消消氣，慢慢講。”
劉鳳凰開始眉飛色舞地講起整件事的經過。幾個月前她的小女兒明秀跟城裏一幹部好上了，雖說男的大女的整整一輪，但是劉鳳凰自是不敢嫌棄，在她看來一個中專畢業的打工妹能有這樣的歸宿也算是福報了。為了讓女兒出嫁時體麵些，就想在家裏一層樓的小平房基礎上再加蓋一層，順便把屋後的空地圈起來建個車庫，再搞搞裝修。
“你要知道，有車啊！傑輝跟明秀回來車沒得停，合適麼？”劉鳳凰調整了一下坐姿。
“你門口那塊空地不就可以停。”CC媽說。
“那可不行，空頂的，風吹日曬很損車。”劉鳳凰再三強調那是台好車。
“這樣吧！等CC爸回來，我跟他說說這情況。”
“行，絕對不能輸給隔壁那家子王八，當初他們把地基打到我田裏的時候，我一婦道人家就生生被欺負了一把，這回又舉報我們非法占地、加蓋。要知道，屋後那塊地也是當初我家那口子……留下的……”說到這裏劉鳳凰的眼裏已擒滿淚水。CC的大舅蔡英雄年輕的時候自知得了不治之症，不想拖累家人就悄悄在家喝農藥自殺了，那時候劉鳳凰才31歲，大女兒蔡明玉7歲，小女兒蔡明秀才兩歲半。由於父親的離去，明玉和明秀小時候就缺少父愛，心靈上的創傷加上劉鳳凰的熏陶，便跟劉鳳凰一樣，給自己織了一張防護網，好像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們，都要害她們，她們要緊緊地將自己包裹好，保護好。劉鳳凰沒什麼文化，自然也就不能在學業上幫襯一雙女兒，大女兒小學畢業就輟學打工了，一來是為了減輕家裏經濟負擔，二來蔡明玉也不是個讀書的料。這件事雖說得到家裏人的反對，但是苦於當時家族的經濟比較困難，大家也沒更好的辦法。後來CC家經濟條件好些就資助蔡明秀上中專，好歹也算有個文憑。蔡明秀剛上初中那會兒，18歲的姐姐蔡明玉就未婚先育，農村那地方，沒事嚼舌根的多了去了，這件事立馬在村裏傳得沸沸揚揚，劉鳳凰氣得差點背過去。本來就讓人瞧不起的家庭又出現這樣的醜聞，劉鳳凰真心覺得自己的丈夫好狠心，把這麼個爛攤子丟給她一人來承擔。將女兒趕出家門的劉鳳凰天天茶飯不思，她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這樣的恥辱。幸好蔡明玉也算沒跟錯人，雖然隻領證沒辦婚禮，但是好歹也算有個歸宿，蔡明玉別了母親和妹妹頂著村裏的流言蜚語來到一個陌生的家庭，開始了新的生活。但是劉鳳凰的生活沒有翻篇，蔡明秀讀書成績一般，考上高中是沒希望了，CC媽毅然決然支持明秀上中專，多少學點技術，女孩子家家以後也比較好找婆家。轟走蔡明玉，劉鳳凰就跟蔡明秀相依為命，蔡明秀是個愛憎分明的人。有一次CC媽跟CC閑談時回憶起小時候的蔡明秀……
……
“姑，你看。”蔡明秀端著一本台曆遞給CC媽。
隻見台曆上顯示五月份31天中有二十幾天畫了紅圈圈，CC媽便問：“這是什麼意思？”
蔡明秀深呼吸，咬了咬下嘴唇，像是在把眼淚逼回去，“大姑丈每每上門討債我就畫一個圈。”
“你們什麼時候欠貴權錢了？”CC媽不解的問，“我給的那份不夠用嗎？”
“這是舊賬了，爸爸沒走的時候欠的200塊飼料錢。”蔡明秀很生氣，“我們都拿香蕉抵債了，還說不夠。”
“不哭，姑給你。”說著就要掏錢給明秀。
明秀斷斷然拒絕了，“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尊嚴。”她指了指台曆上的紅圈圈，說好了下個月買了母豬就可以還了，還是不肯罷休，原先一個星期來一次，後來發展到三天兩頭管我們要債，我們說好了賣了豬就還，會還的。”明秀此時已經淚崩，CC媽本來就覺得唐貴權不待見家裏人，又聽了明秀的哭訴就更生氣了，但是家和萬事興，畢竟那是親姐夫。
“管他那麼多，有錢我就還，沒錢我也沒轍。”劉鳳凰從屋外端了一籮筐剛打的麵，“不是一家人，和不到一塊去。天天來，弄得我家狗都煩了，一見到他就亂叫。”
“大姐知道麼？”CC媽試探性地問。
“怎麼會不知道，上一次就是她親自上門的。”劉鳳凰提到CC的大姨就氣不打一出來，“就沒見過這麼見錢眼開的，我這輩子算是斷了這門子親戚了，嫁到你們家就沒有一天招待見的。”
“不要這麼說。”CC媽倒有些委屈了，家裏人有困難她可是能幫襯就幫襯，能扶持就扶持。
“就這麼著了，下個月英傑結婚，她要是去，我就不去，她不去，我就去。反正就是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劉鳳凰要強的性格是從骨子裏透露出來的，倒也算是個爽快人，喜怒哀樂都在臉上，從不藏著。為了這個飼料錢，她和CC大姨蔡美英還有大姨父唐貴權撕破臉，整整十幾年沒來往。CC二舅蔡英傑結婚那會，家裏人瞞著勸著，讓她倆都出席了，原本想要修補一下親情，沒想到她倆當眾就掐起架來。劉鳳凰挽起一份家鄉麵就往蔡美英臉上去，剛出爐的麵還熱乎著，粘性十足，掛在蔡美英臉上著實滑稽。CC姥姥死得早，按理說“長姐如母”，可是蔡美英不是好欺負的主，她順勢將手中摘了一半的豆角也往劉鳳凰身上甩，於是兩人就打起來了。幸好當時在場的親戚多，一下子就拉開了，不過此番結結實實地在親家麵前丟了大臉，事後CC媽著實慶幸自己當時不在現場。
……
話說回來，CC與夏媽媽本打算早早出發去唐珍的客棧要債，被劉鳳凰一耽擱錯過了早班車，於是就所幸吃過午飯再動身。CC爸倒是樂得自在，在公園閑逛、下棋、把鳥簡直就是提早過上退休生活。
CC媽在家等著CC爸回家商量劉鳳凰的事，可巧CC爸多下了幾盤棋，CC媽可按耐不住了，一連去了好幾個電話。
“家庭會議，五分鍾後舉行，你自己看著辦。”CC媽嚴厲地說。
“五分鍾，我跑都跑不到。”CC爸討價還價。
“十分鍾，不許還價。”
“……”
CC媽在家是絕對有權威，一來是她厲害，二來是CC爸老實不愛計較。CC爸是個老幹部了，CC一出生他就是科員，到現在還是個科員，CC常常調笑說：“爸爸為共產主義事業奉獻了青春，奉獻了愛，一輩子掙紮在基層為人民服務。”CC爸兩袖清風倒也吃得下睡得好，樂得自在。
CC爸一回家就被拉到“會議室”開會，在了解了劉鳳凰的情況後，CC爸犯難了。
“這事明顯是不合法的。”CC爸說道，“經濟苦難是可以申請保障房，這樣私自加蓋，還非法圈地，恐怕要捅大簍子。”
“你給幫忙想想辦法。”CC媽說：“她以寡婦不容易，明秀下個月又要出嫁了，希望弄得體麵些。”
“就是，姐姐還找個了幹部，不是科員哦！”CC有意調笑道。見夏爸爸繃著一張臉連忙道歉，然後閉嘴。”
“是老幹部。”CC媽補充道，“比你姐整整大一輪，這鐵定有成村裏頭的‘佳話’了。”
“年齡不是問題，這都什麼年代了還計較這個，人家說不定是真愛，真愛懂嗎？”CC明顯是在調侃，“我們就想象成真愛，事件就能美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