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服務生迎了上去,問了女人什麼。女人環顧四周。女人在一張桌子旁坐了下來。就在離你座位不遠的地方。你看不到她的臉。她的身影好像很漂亮,胸脯很大。是那胸脯。這胸脯會是長著一顆黑痣的,發著那幽暗的麝香味。
那味道令人害怕。
好在沒有被她發現,你想。好在報紙藏得快。好在我沒有給她很鮮明的特征。可是你的杯子還放在原來的桌子上。假如哪個服務生來問,那該怎麼辦?
你想逃了。你把外套(你們約好的記號之一)脫了下來,然後悄悄地溜到櫃台,結賬。你感覺著女人在自己的背後,無論怎麼她都在自己的背後。她在看你。有一刻,你感覺女人也站了起來。你慌忙逃將出來。裏麵有人追了出來,要找給你錢。你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你爬上了自己的車。這車,是你的避難所。
可是你沒有走。關上車門,你就安全了。你沒有對她說你開的是什麼車。現在,你能瞥見她的身影。她在咖啡廳窗戶裏。你的四周沒人。關上車窗,放低靠背。這是你的床。你感覺到自己把她擁入懷中。你已經滿足了。你這才明白,你要的其實隻是這。
她很順從。你想象著。隻是床太小。你的房子太小。再好的車的坐椅,也不是好的床。不過這樣非常規的床有一種特殊的刺激。你把她的衣服剝光了。麝香味。帶黑痣的豐滿的乳。她的嘴裏還殘留著剛剛喝過的咖啡的味道。
你吻她。她不是死人。她有口水。一個分明的活人。你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你要怎麼做就怎麼做。不會有後遺症。不會要你承擔什麼後果,不會讓你賠償,不會懷孕,什麼也不會。她根本不知道你長得什麼樣。
我是男人,她是女人,就這麼簡單。幹完走人,彼此不認識。
可以盡情地做。
要怎麼做就怎麼做。
怎麼喜歡就怎麼做。
要射就射。
好爽!
慶幸自始至終沒有人來打擾。這裏很靜。靜得好像有誰在屏息窺視。窗玻璃是藍色的,能擋住外麵看進來的視線。
忽然什麼響了一下。你一驚。出去。什麼也沒有。
也許是一隻野貓。
都市裏的野貓。
夜的氣氛靜得近乎詭譎。好累!
你醒來時,發現自己獨自躺在客房裏。天已經大亮。
你渾身乏力,好像死過了一回似的。你經曆了一場誇大的死亡遊戲。荒唐!
那女人後來怎麼樣了?去了哪裏?是不是一直等著?你一骨碌爬了起來。下樓。再到那個咖啡廳。咖啡廳已經很亮堂了。有人在裏麵吃早點。讓你回憶不起來昨晚的情景。簡直不可思議。
那女人當然已經不在了。你認了認她昨晚坐過的座位。
好險!你回到客房時,想。好在自己什麼也沒有做。
也許你本來就沒有誠意見她,所以你最初才沒有把自己的臉對準攝像頭。所以你才用一個根本談不上特征的深藍色西裝和報紙作為聯絡暗號。
其實你隻是想逃離自己的家,逃離自己。
你故意做出熱戀的樣子。你沒有必要去訂房間,你們才第一次見麵,雖然她讓你看過她的胸部,你怎麼就這麼肯定她會跟你去開房?其實這隻是你的做作。用誇大的不可能,來掩蓋你的怯弱。你目的是要給自己的生活撕開一個口子。
那朋友的死亡就是一個口子。其實你並不就是讚成婚外戀,並不抵製樸的哲學。隻是死者的死吸引了你,給了你一個突破的豁口。你要做做可以把你毀滅的事。那是一種反抗。那是被閹割後的狂狷。
可是你又回來了。你其實隻是在搖擺。在搖擺中才有寧靜。就像我們嬰兒時代的搖籃,在搖籃的搖擺中才可以進入夢鄉。有時候你會癡癡看著擺來擺去的鍾擺,這時候你的潛意識會被喚醒。變成甲蟲的格裏高爾?薩姆沙,不就喜歡倒掛在天花板上搖來晃去?
現在你感覺到太陽曬到身上,暖洋洋的。這時候應該是你的登山鍛煉時間。在登山者中,你是屬於最遲上山的那一批。登山者分三六九等,在時間上體現出來。天蒙蒙亮,就騎著自行車,或是乘著頭班公交車來的,是工薪族,他們必須趕時間,登山,下山,上班;最遲上山的就是你這一類不需要上班的,開著公司,別人給守著,自己悠哉遊哉開著車來。還因為你們有夜生活,早上要睡懶覺。可是還得鍛煉身體。到了相信鍛煉身體,相信醫生的忠告,是不是說明你已經虛弱了?人必須有點惡習的,你知道。惡習才是養人的東西,比如抽煙,比如喝酒,比如賭博,比如搞女人,比如吸毒,比如罵娘,比如睡懶覺,比如隨地吐痰、摳鼻屎,還比如豁出去打破什麼,幹一幹驚世駭俗的事情。甚至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