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真是個遮掩的理由,校長發現。這些年來,他覺得沒有過去那麼過得困難了。不像文革末期,那時候天天說違心話,什麼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資產階級法權。還要把自己都不相信的東西教育學生。自己就是想過好日子,想過資產階級那一套嘛。把人定位為神的位置,那日子夠煎熬的。後來好了,人回歸為人。人無完人。我是人,人所具有的我皆具有。
神死了。死得好。
在人的層麵上,問題就簡單多了。無非就是做得好和做得壞的問題,無非是優點和缺點的問題。老師也是一個人。對人的承認,是我們時代最大的進步,但是也是我們為自己怯弱和卑劣的最好辯護。誰都學會以此來辯護。即使是上廁所。即使是一個教師,即使是一個女教師。即使你想象對方的膀胱鼓得像透明的汽球。即使是你想到小便已經淌到她的尿道口。即使你知道了她是陰道炎,即使你想到她的癢。
當然這是好心的校長為樂果想的。樂果可沒有想這麼多。她還真是上廁所了。
她神色落漠。穿過校園,校園在她,無異於荒漠。她已經完全沒有興致。她像個吸毒鬼。隻想著,去,去做那事!
一個女同事在廁所裏撞上了她。雖然聽到了呻吟聲,但是也沒有往那方麵想。彼此隔著隔板。
沒課?那女同事問。
嗯。她哼了一聲。
那女同事以為是在肯定回答。她就又講起了某個同事的閑話,今年跟他配班,真是倒大黴了。他根本不懂得管學生。
要在以往,她也會附和上去的。她對這種事很有興趣。可是現在,她不想摻和。這一切被推到很遠的地方去了。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她已經被自己的世界占滿了。
不像你。那女同事又說。
嗯。她說。其實是在呻吟。
學期初我就跟校長說過了,要跟你配班。那女同事還在說。
嗯。
也怪我當初心太軟。校長說,哪裏能夠有經驗的教師跟有經驗的教師配搭的?跟沒有經驗的配班,也讓對方向你取經……
女同事她猛地聽到一個異樣的聲音。也許是太明顯了,她終於發現了。
你怎麼了?女同事問。
你走吧。樂果說。
你怎麼了?女同事更問了。
你走吧!樂果叫。
女同事完全明白了。她跌跌撞撞跑了出來。她在廁所外愣了很久,有點悵惘的感覺。若有所失。她甚至又折進了另一個廁所,戰戰兢兢地,用手碰了碰自己的陰蒂。好像無意地。她感到一陣暈眩。
快感的魔力是可怕的。她感覺到自己掉進了陷阱。
她出來時,滿臉通紅,被另一個女教師開了玩笑,說她好像喝酒了。我才不喝酒呢!她說。誰像她?
她?對方問。
現在的女人也太開放了。她不臉紅,我都替她臉紅呢!
她把樂果的事向對方說了。還來呀!對方說。
還來?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
搖頭。
哎,你可真是個木頭!
我還真是木頭了!這邊說。願意承認。木頭就沒有感覺了,下麵的感覺就不再存在。
女人有時候比男人更容易捅破秘密。從某種程度上說,男人總在穩定著什麼,女人則是破壞者。
事情終於鬧到校長那裏了。是樂果自己毀了自己。她也知道。但她不可遏製。
好好養病,身體要緊,把身體養好了再工作不遲。校長對她說。
校長甚至為了說服樂果,還用上了那句老話: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有點搞笑,樂果覺得。女人比男人更明白。
她就呆在家裏了。你也沒有地方可去。往日的朋友,都躲著你。同行們說:你們看他怎麼說?他絕對優質的工程都危機了,那我們這些偷工減料的,還不得早早先抓去放在班房裏?
你也沒去公司,手下從副總到職工,都用怪異的眼光看你。你再也沒有威嚴。你瞧得出,他們都在混,並不怕你,好像在說,你自己都這樣了,還有什麼資格管我們?其實那不怕,與其是解放,勿寧是無可傍依的絕望。雖然他們平時被你威壓,甚至還對你不滿,但是當你突然成了一個不像威壓他們的人,他們又一下沒有主心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