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高, 常笑背著書包悶頭朝前走, 身後祝景鑠垂頭跟著。大少爺來縣城次數不少, 並不是很好奇。

常笑沿路看得倒是很仔細。

八零年代的城鎮處在半新不舊的階段, 改革開放才剛剛開始, 他們這個縣城雖然屬於沿海地區, 但還未正式開始發展。一切都還是幾十年代的模樣。

常笑仔細打量, 前世她後來也做過一些生意,隻是那時候身子已經不大好了,還未來得及大展手腳就重生了。她看著街道兩旁的店麵, 想著目前可行的方法。

說到底,他們家還是因為太窮,後來才過得那麼悲慘。這一世, 她會想辦法讓家人都富足起來。

常笑一路走一路想, 因始終記掛著她哥,腳下越走越快。

祝景鑠跟在後邊, 臉色越來越白。大少爺身子骨嬌弱著, 哪裏遭過這種罪。他隻是心裏奇怪, 常笑好像很熟悉縣城的樣子。但他仍是咬著牙, 一聲不吭地跟著。常笑回頭看他時候, 他已滿身是汗。

常笑一愣, 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她倒是忘記祝景鑠是不慣長途跋涉的,此時怕是累得夠嗆了。

常笑停下來,微微昂著頭看他。

祝景鑠比她大一歲, 今年九歲, 估計平日補給營養好,個頭要比村上其他同齡男孩子都高一些,比常笑也高出了一個頭。常笑眯著眼問他:“累嗎?”

祝景鑠抿著唇,不知是不是在生氣,聞言也不回答,垂了頭就繼續往前走。

常笑略無奈。他這性子倒是跟二十幾年後一模一樣,惹惱了就跟田頭阿黃一樣。她要是不拉著他,這笨蛋今日怕是會一直將腳給走出血泡。

可是——

常笑摸摸幹癟的口袋,她如今是真的一窮二白,身無分文了。坐不起公交車。

祝景鑠在前邊走了一會,感覺後麵的人似乎沒跟上來,立即停下回頭看。看到常笑還在原來的地方,才鬆了口氣。

常笑好笑地看著他,眼睛彎得像月牙兒。

祝景鑠的臉唰的就紅了,是氣的。但依舊站在原地,沒敢再亂走。雖然這縣城他爸回來時,都會帶他來玩一趟,可路照舊是不認識的。

常笑也摸清楚了他的脾氣,不再鬧他。走過來時,見祝景鑠微微張著嘴,他每咽一次口水,眉頭都會皺一下。

常笑眼裏閃過一抹狡黠,將背著的書包拿下來,從裏掏出一個水壺。這是一個軍綠色的矮肚水壺,是爸以前攢錢買給她哥的,現在她哥又送給了她。

常笑旋開蓋子就湊近嘴邊去喝,但在要碰到嘴唇的時候,突然拿下來遞給祝景鑠:“要喝嗎?”

祝景鑠正渴得嗓子冒煙,見到這水壺眼睛就亮了起來。可這水是常笑的,他從小家教嚴,不隨便拿別人東西。

常笑看著他想喝又不敢的樣子,暗自覺得好笑。臉卻是一板,嚴肅地說:“一毛錢一壺,要不要?”頓了頓,又加了一句,“我沒喝過的。”

這一壺水是早上她媽就幫她灌好的,還是滿的。

祝景鑠正犯難呢,聞言二話不說趕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張一毛的遞給她,隨後接過水壺就往嘴裏倒。

他都快渴死了!

常笑捏著那一毛錢,臉有些發臊。她好歹也是靈魂三十幾歲的人了,這麼欺負一個小孩子實在沒臉,可是這裏離火車站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她可以忍,怕祝景鑠走到腳要廢了。

祝景鑠咕咚咕咚直喝掉了半壺子水,常笑看著他抹脖子上淌下來的水,不自覺地也咽了咽口水。

她也渴!

突然,麵前出現一個軍綠色水壺,綠色的壺肚子被白皙的手掌握著,分外地好看。常笑疑惑地抬頭:“水賣給你了,你喝完再把壺還我吧。”

祝景鑠卻是直接將壺往她手裏一塞,有些別扭地說:“我不要了。”

說完轉身就往前邊走,又怕常笑突然丟下他,腳步放得很慢。

常笑看著手中的水壺,嘀咕了一聲:“心眼倒是蠻好的。”

她抬起水壺正想喝,又怕待會他還會渴,最終歎了口氣,將蓋子擰緊,放回了書包裏。

有了車費,常笑便帶著祝景鑠跑去了公交站坐車。她記得,從這裏到火車站,有一班公交車。

這時候的公交車還是很稀奇的,車價從物價比例上來講,也是很貴的。一趟車,一毛錢。抵上常笑一個多月的零花錢了。

祝景鑠也是第一次乘公交車,好奇地看這看那,不過一直都跟著常笑,她走到哪跟那哪。到了火車站,那粘得就更緊了。

這時候外頭也不是很太平,經常發生丟孩子的事情。祝景鑠雖然不常出來,但他家裏有個電視,還有報紙,這些新聞沒少看。

祝景鑠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看到常笑一個人往蹲在馬路邊,就跟了過來。他平常就沒幾個朋友,別的小朋友都在一起玩耍,他永遠是孤零零一人。家裏的傭人都是上了年紀的,壓根不懂得小孩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