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呱呱說了半天,聽不到舒暢的回應,一側身,看舒暢兩眼直勾勾地看著裴迪文從車裏跨出來,身上穿著駝色的大衣,開門的中年男人從裏麵拿出行李箱,宋穎笑吟吟地從另一邊下車,手柔柔地環住裴迪文。一個皮膚黑黑的粗壯婦女抱著個小女孩迎上前來,裴迪文張開雙臂,小女孩撲進他的懷中,頭軟軟地抵在他的頸間。
“看傻啦。”米蘭用胳膊肘兒碰碰舒暢。
舒暢緩緩地收回視線,自嘲地一笑,“感覺很不真實。”
“像電影裏的畫麵?別羨慕,他們不一定有我們過得自在,除了多幾個錢而已。”
舒暢低下頭,胃裏忽然湧上強烈的抽搐感,看著擱在膝蓋上的雙手控製不住地哆嗦著,她忙雙手互絞,一掌的冷汗。
來香港,也許就是想看這一幕吧!老天真是體貼,她看到了。
寧致的話,可以不相信。
趙凱的資料,有可能作假。
她在心裏,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他找借口,總想著給他機會了,也就是給自已機會。
邂逅一份真愛,不容易。
他是她的伯樂、嚴師、上司、戀人,一重又一重的身份,她舍不得歪曲,她想珍惜。不是因為他尊貴的身份、驚人的財富,而是他這樣的一個人,一個把她捧在掌心、細細嗬護了三年的男人。他怎麼會欺騙她呢?他怎麼不會欺騙她呢?
親眼所見之後,她的心絕望得無法呻吟,再也沒有辦法自欺欺人。在香港,他是一個體貼的丈夫、慈祥的父親;在遠離香港的濱江,他是她溫柔的愛人。精英就是精英,俊傑就是俊傑,每一個角色都演繹得令人心動。
嗬,如果他去角逐奧斯卡,應是當之無愧的影帝。
裴家豪宅漸漸遠去,再回眸,看著和樂融融的三口之家,她發現她是如此的羞恥,如此的狼狽。
這一年,舒晨過世,楊帆成了談小可的丈夫,裴迪文原來是一個雙麵人,真是多事之年!幸好,明天就是除夕了,可以和這一年說再見,她……還沒有失去太多。
額頭在那一瞬間微微濕潤,從內而外的冷讓她手臂上驟然皺起雞皮疙瘩,到達廟街時,她隻覺著自已成了一具空殼,靈魂已碎成了片片,散落在香港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廟街上人流如潮,穿過亮燦燦如白晝般的燈泡,一列列擺放著各樣市井小物的小攤。小巧的公園中,拈著蘭花指嬌媚唱起粵劇的小旦吸引了一群群的過路人。微暗的街邊,一攤攤看麵相、測八字的攤子為你占卜未來的吉凶。
舒暢被米蘭拉到這拉到那,米蘭讓她看哪裏,她就看哪裏,讓她吃什麼,她就什麼。
“舒暢,你臉怎麼這樣白?”兩人在“興記菜館”裏吃煲仔飯,米蘭給舒暢澆醬汁時,抬頭看了看舒暢。
“可能這幾天沒睡好吧!”舒暢摸了摸臉,不好意思辜負米蘭的心意,大口吞咽著細長的米粒,其實,她已經什麼都吃不下了。
“舒暢,你明天到我家去吃年夜飯,後天,我陪你逛海洋公園、太平山。”
“不了,我明天下午回深圳,然後坐晚上的航班回家,除夕晚上的票,有可能不緊張。”
“你才住一晚,怎麼就走了?”
“香港是有錢人的天堂,我就是一普通工薪階層,大過年的在這兒,對著繁華落莫興歎嗎?還是回家吧!”
米蘭遺憾地歎氣,“我媽是個特傳統的人,要不是過大年,我可以騰出時間好好和你瘋,讓你玩得盡興的。”
“我爸媽也是個傳統的人,如果我能趕回去,他們一定很開心。”
“嗯,那好吧!明天我送你到海關。”
“不要了,我一個人可以的。米蘭,謝謝你,我玩得很好。”舒暢真心地握著米蘭的手。
米蘭擠了擠眼,俏皮地笑道:“真肉麻。”
米蘭把舒暢一直送進酒店大堂,才告辭。
舒暢沒有急急梳洗,靜靜地坐著窗邊,看著外麵霓虹亮如彩帶,直到坐到夜深,方才上床。睡前,她習慣地打開記事簿,看看有沒遺漏的事。記事簿的第一頁是張日曆,在每個特別的日子,舒暢愛在下麵作個標記。
每個月的二十號,都用紅筆畫個圈,那是她生理期的日子,一向很準。這個月的二十號,下麵是一片空白,而今天已是二十四號了。
她茫然地盯著日曆,一行淚渾然不覺地滑下臉腮。
酒店規定中午十二點前退房,當天不算房費。舒暢早晨起床之後,就退了房,把行李寄存在前台,然後她打了車去恒宇大廈。
難得來一趟香港,該看的都要看到,才能讓心死得明明白白。
除夕夜,香港是個陰天,陰寒濕冷,港灣裏海水濺起層層的浪潮,船隻揚起風帆,來往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