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且聽風吟(1)(1 / 3)

忙忙碌碌中,時序再一次進入盛夏。正午的太陽有如一朵灼灼盛開的、散發著有毒香氣的花朵,將街市的行人給熏蔫了。天上沒有雲,人們就把陽傘和涼帽當作雲彩,抵擋炎熱。其實,銳不可擋的陽光下,陽傘和涼帽隻是一種擺設,起不了任何作用。

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正午,舒暢再次見到了裴迪文,是在上海的浦東機場。

她剛從昆明采訪震驚全國的“躲貓貓”事件回來,他來接他的母親大人和小媽,還有他的寶貝女兒。她們和舒暢是同一班機,隻不過,她們是在頭等艙。真是浩浩蕩蕩的一行,兩個菲傭,兩個保鏢,幾大箱行李,在人群中非常顯目。與舒暢同去昆明的實習生葉聰,扯了她一下,低聲說:“那孩子怪怪的!”

舒暢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個穿著嫩黃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拄著拐杖踉踉蹌蹌地走著,嘴角掛著長長的口水,一個保養適宜看得出年輕時是個大美人的婦人追上去,忙不迭掏出手帕為她擦拭著。不遠處,一個雍容華貴氣質高雅的夫人冷冷地瞟了瞟這一幕,腳步不停往出關處走去。

舒暢不知覺地停下腳步,心跳得很快,呼吸艱難,像是在烈日下呆得太久,有點中暑。

雖然她從未與她們打過照麵,可就是這般篤定。血源是這麼的神奇,他俊逸的麵容,原來是隨媽媽。他的孩子康複得不錯,已經不需要輪椅,似乎也長高了點。

“你不會暈飛機吧!”葉聰瞧著舒暢白得沒有血色的臉,問道。

舒暢閉了閉眼,“沒事!”

她沒有刻意尋找,也沒刻意躲避,微微一抬頭,就看到站在接機人叢中的裴迪文。他的震愕不亞於她,然後,他笑了,依舊溫和,依舊溫暖,依舊溫柔。她強作鎮定地對他頷首,淡淡的,淺淺的,維持一個下屬對曾經關懷過自己的上司的禮貌。

她沒有上前寒暄,大小三個女人已經將他圍住,嘰嘰喳喳,又是英文,又是粵語,又是擁抱,又是頰吻,好不熱鬧。

他為什麼會在上海,是公事還是私人旅行,逗留多久,過去的六個多月,身體好麼,工作好麼……舒暢無意知道,她有點著急,上飛機前和寧致通過電話,他說來接他們的,人在哪?

葉聰在來法治部實習前,已在校對部呆過一年,對裴迪文很仰慕。“是裴總!”他激動地告訴舒暢。

裴迪文越過重圍,向他們走來了。“葉聰,你好!”這是裴迪文的強項,能把報社上上下下職工的名字清楚地叫出來,從無誤差。“你們這是從?”

“去昆明采訪。那是?”葉聰好奇地看了看正朝這邊打量的高貴婦人。

“我母親去昆明旅遊,和你們同一班機。我們也正要回濱江,一塊坐車走吧!”裴迪文的語氣輕鬆、溫和,沒有一點壓力,把難以言說的複雜感情鎖得嚴嚴的。

“謝謝裴總,我們有車的。”上天,她終於看見了寧致,忙向裴迪文道別。她知道她的背影挺得有點僵硬,笑得也很勉強。那又怎樣,至少在他麵前,她做到了水波不興。隻是他……像是很辛苦,耳邊的發際有幾根白色的發絲,笑起來,眼角的紋路像刀刻一般,臉頰看上去很清瘦。

她想回頭再看他一眼,最終放棄了。

寧致也看到了裴迪文,他接過舒暢手上的行李,另一隻手輕輕地搭著舒暢的腰,那動作是那麼的自然,仿佛做過多次。“來之前去了趟醫院,所以晚了。”

“去醫院幹嗎?”舒暢用手遮住額頭,陽光強烈得讓人睜不開眼。

“舒伯伯昨天突發腦溢血,幸好是在白天,搶救及時。”

舒暢用力地甩了下頭,前一陣,舒祖康血壓怎麼也降不下來,她就有點擔心。“現在完全脫離危險了嗎?”

寧致點點頭。

一路上,她再也沒說話,隻是死死地抱著電腦包。葉聰本想和寧致說兩句昆明的風情,看她那樣,摸摸鼻子,補眠去了。

寧致直接把車開到了醫院,下車時,舒暢扶著車門站起身,身子突地一矮,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我腿發軟。”她無助地抬起頭。

寧致歎了口氣,扶著她起來,往病房走去。

又是病房,滿眼都是病態的令人窒息的白。在舒晨生病時,舒暢把醫院的角角落落都走遍了。她從沒告訴過別人,她一踏進醫院的大門,整個人就處於驚恐不安之中。仿佛這裏是個深不可測的巨口,隨時都能把她生命裏重要的人吞噬。

舒祖康雖然脫離危險,但人還沒蘇醒。雙目緊閉,麵色蠟黃如草紙,頭發剃得精光,上麵包著紗布,鼻孔裏塞著氧氣管,手臂上吊著藥液。

舒暢一看到這情景,鼻子一酸,淚就下來了。

於芬抽泣著告訴她,當時情況有多可怕。是寧致飛車過去,安撫她,跑前跑後找醫生做手術,一夜都沒睡。舒暢這才注意到寧致真的是兩眼血絲。

“以前接工程時,幾夜不睡是常事,沒什麼的。你今天走了幾千裏,倒是要好好睡一下。肚子餓不餓,醫院旁邊有家粥店,很幹淨的,粥也稠。”寧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