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視線告別視線,卻沒有視線(1)(1 / 3)

我不相信鬼魂再現,依我目前的悟性和感應能力,我還達不到通透和體驗如今人們在進行探索中的靈異世界。比如:一個舊屋的主人死了,而四十九天之內,他生前所用過的一切仍然被他占據著,包括他坐過的椅子的位置,茶杯的位置,和茶杯裏的一種溫度。雖然我常會暗自說一聲,見鬼了!但是鬼到底是什麼樣,我沒見過。外麵的凶殺、暴力、生老病死,讓我懷疑是否有鬼的存在。當我跟振一說起這些時,他說了一句:如果真有鬼,從遠古時代到現在,這世上已經讓鬼占滿,那人得尋找其他星球生存了。細想他說得也不無道理。

緣於他這句話,我對靈界的那種恐懼暫時消失了。

當我離開那個神秘的、難以解釋的小村莊後,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去佟寒的墓地。我始終沒有打開佟寒的那本日記。我獨自守在 這座城市的最盡頭,看著佟寒的墓碑,那隻是墓碑,上麵隻有佟寒的一張照片,一張被深埋的永遠年輕的照片,一張將永遠展示在外承受風吹日曬行將模糊的照片。我望著手邊厚厚的日記本,我不知道那裏記載著什麼,或者隻是些片斷的記憶,或者是流水賬的生活,或者——是他心底一個驚人的秘密……我被自己這種無邊的幻想逗笑了。我可以強烈地感覺到那笑是多麼虛弱,我可以瞧見自己的表情,盡管沒有鏡子。

“振一,陪我去看一下佟寒吧,最後一次了。”回來的這些日子都是振一經常過來陪伴我,我們一起關在這小屋,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就那麼默默坐著,欣賞著他一起帶過來的一支或者一束鮮花。我倆仿佛都在默數鮮花的花瓣和枝葉,甚至花瓣和枝葉上的每一個紋路,數完了,或者數亂了,我們才分開。振一會滿足我的每一個小小的要求,我對他也隻有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要求了,比如倒一杯水,買一個饢。他會提議帶我去吃比薩什麼的,我都會拒絕,我懼怕人多的場合,盡管都是陌生的食客。我已經習慣在一間屋子裏生長和呼吸了。

一個人有一個墳墓、兩個墳墓,或者沒有墳墓。我們來到了佟寒的墓前。

守墓老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們的身邊。我觀察這個拄著手杖的老人,歲月在他臉上刻了多少條紋路已經無法數清了。我忽然有種想陪伴這位孤獨老人度過一夜的念頭。在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故事。

我小的時候就是個喜歡聽故事的孩子。長大了,這個喜好依舊對我糾纏不休。

視線告別視線,卻沒有視線“老伯,我家好遠,我們今晚就在這兒陪您一起守墓,明早再走好嗎?”

“陪我守墓?嗬嗬,我在這兒整整守了三十年,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要求,這孩子。”

我看到一個人從另一塊墓碑旁起身走了。

“姑娘,我猜你是來看望你的情人的,是嗎?”老人也敏感地看了一下振一,他覺得自己有點多言了,露出了有點愧疚的表情。振一倒是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用手牽著我。

“你怎麼能看出來?”我問。

“從你的眼神和表情裏。在這裏守了這麼多年,我見過無數掃墓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死者是他的什麼人。這是這些年來我練就的唯一本領。”

“那您能告訴我剛才走掉的那男人是來探望他什麼人的嗎?”我又想起剛才那個背影。

“他來看望他的母親。”老人說到這兒。我明顯地感覺到振一的手動了一下。

老人邀請我們到他的小屋。振一麵露難色,可是我很想去,也許是幽閉太久的緣故,也許是與文字相依為命的緣故,我的好奇心要遠遠超過任何一個人。老人獨自住在一座小土屋裏,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這些東西的來曆說來你們可能不信,每一樣都是我撿來的,包括那張木床。”

“老伯,你喜歡《紅樓夢》?”我猛然發現他的床頭有本破舊的《紅樓夢》。

“它已經陪我度過了三十年。沒有它,我不知道該怎樣打發這三十年的光陰。”

我感到吃驚。我的判斷沒錯,這是個有故事的老人,他的故事絕對不一般。

你可能永遠無法想象半個世紀前的那種戀情對一個人意味著什麼。我的父輩是老新疆人,一直在一個叫伊犁的地方生活,就是後來的兵團。我運氣比較好,中學畢業後就被分到隊上做文書,就是坐辦公室。在此期間,我遵父母之命娶妻生子,過著挺平靜的生活。我以為日子就可以這樣平淡而又安靜地繼續下去,直到老去。而我沒有想到的是,因為一段說不清的感情,我的整個人生發生了變故。

記不清是哪一年了,我的辦公室又新分來一個年輕女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