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陽緩緩向西南方向遊走。待得夕陽沉落,天色黯淡下來時,琉煜與川因、薑良三人已經來到京城外不遠處的一個小村落。勒住馬,看村中炊煙嫋嫋,隱約可以嗅到飯香。
恬淡安閑,最為尋常的情景,卻讓三人不約而同地怔住。人世間最尋常的喜樂,偏偏是他們最豔羨而又無法得到的。
過了一會兒,三人翻身下馬,輕裝簡從向村裏走去。馬兒就放在村口,沒有任何束縛,很快,它們便離開了,去尋找可以覓食的地方。
三人都喬裝改扮,看起來是以從容自然的姿態行走,實則小心翼翼,不敢放下一絲防備。一路上都有人盯梢,他們甩下了一撥又一撥,但是對方堅持不懈的精神實在讓人無奈。
看似安寧的小小村落,暗中又有多少殺手在蟄伏?薑良身為暗客,而且還是琉煜手下最得力的暗客,能力自然不在話下。那些殺手可能藏匿在哪間小木屋裏,哪一個茶鋪是對手布下的陷阱,哪個胡同適合伏擊……薑良判斷力極準,所以在這暗殺重重的地界,他們依然安全。
但此處絕非久留之地。琉煜與二人在一個草亭裏落腳,商量著連夜進城的相關事宜。
“這個地方,多待一刻便會多一分危險。”琉煜沉聲道。
川因在意的卻似乎不是自身安危,隻說:“我們注意些,不要露出馬腳,連累了這兒的人家。”不要連累,這是他們的用心所在。在村外就把馬都放了,就是以防當地人把馬牽來,被那些暗中伺機而動的對手看到,反而給他們招來殺身之禍。
(2)
幸好足夠謹慎,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到了晚上,剛好月光朦朧,淺淺的烏雲遮蔽了月亮。
借著夜色庇護,三人悄悄進京。他們都穿著夜行衣,迅捷的動作,輕巧的身影,一晃融進暗夜裏,好似未曾出現過一般。
之前便尋好了路徑,三人都是輕功極好,順利地越過城牆。裏邊有事先安排好的暗客接應。
已經是夜深,京城寬闊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了行人。平日裏繁華熱鬧的街市都早已收攤,隻剩瓦肆瓊樓尚還燈火通明。
夜涼如水。
經曆了幾番生死之劫,恩怨世事看透,再度回到這個他本以為會永別的地方,重新踏上這片他自小就行走的土地,琉煜心中五味雜陳。記憶如一條千回百轉的絲線,穿著他的經年歲月,平淡無奇,而又驚心動魄的,死別生離,無不熠熠生輝。這條華美的絲線上,命運恩賜,為他綴上一顆美麗的明珠,珠子不是千古流傳的華貴,卻是他眼中的獨一。沒有任何能夠取代它,沒有任何能夠摘下它一一除非它自己要走,而他亦自願放手。
琉煜的腳步和緩並且有一分沉重,好似這麼多年的宿命在一瞬間全都壓在身上,所有抉擇隻憑他一念之差,而他心裏恐慌得近乎窒息。知道身後有她緩緩跟著,她腳步清盈,似不忍驚醒一顆沉睡中的塵土,卻又苦惱於俗世塵埃已經落上肩頭,無法撣去。然後她隻得低低地歎息一聲。不料在這靜謐長夜,走在前方的他卻聽得格外清楚。
暗淡月光映出他們淺淺的身影,在青石板街道上,悠悠長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