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晚上。
邵茜茜小心地避開氧氣管,用棉簽給顧涔雲濕潤了一下嘴唇,放下杯子後,她把棉簽丟掉。顧涔雲安靜地躺著,情況良好,一隻手包得像粽子,另一隻手則在打點滴,手背纖瘦,白皙的皮膚浮現出青色的血管,手指修長,輕輕搭在被子上。右臉被紗布覆蓋,漆黑的發絲散在枕頭上,饒是這樣,邵茜茜依然覺得他漂亮得不可思議。就這樣和他安靜地待在一起,胸中的喜歡幾乎不能抑製,微微酸楚,快要滿溢而出。邵茜茜小心地俯下身,不讓衣服勾到他打點滴的管子,柔軟的唇瓣在他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吻。
在她沒看見的地方,雪白的被褥上,顧涔雲打著點滴的手的指尖忽然微微動了一下。
起身之後,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蒼白嘴唇,邵茜茜腦子忽然叮地一聲,想到了睡美人的故事。腦袋一熱,她雙手輕輕按住他頭兩側的枕頭,小心地俯下身,側著臉,無限溫柔地在他的唇瓣上印下一吻,力道很淺,蜻蜓點水。心滿意足地就要離開時,忽然感覺到頭後麵一暖,後腦勺被一道溫柔又有力的外來力量按下,剛分開的唇瓣又再次重合。邵茜茜眼睛驀然睜大,僵住兩秒,隨即閉上眼睛,認真地回應這個吻。
半晌分開,兩人對視。顧涔雲睜開眼睛,蒼白的臉色讓他看上去有種虛弱的美麗。看著明顯有些憔悴的邵茜茜,他些微傲慢地輕聲說:“你這個女人——趁我睡著的時候對我為所欲為不少了吧?剛醒來就被我逮到偷親我啊。不過,看在剛醒來就看到你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滿足你的願望吧。”話雖那麼說,他被黑色碎發掩蓋的耳根卻有些紅——唔……這麼主動的邵茜茜,他也並不討厭啦。
邵茜茜沒回話,一直怔怔地看著醒來的顧涔雲,靜了三秒後,開始不受控製地扁嘴,然後哇地一聲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起來:“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醒了——你沒死——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顧涔雲:“……”
邵茜茜直挺挺地站在床邊,臉色憔悴,一張小臉哭得通紅——就好像要把這幾天憋久了的眼淚一股腦哭出來一樣。哭著哭著,她伸手抽了張紙巾擦鼻涕,順手把放在邊緣有掉落危險的水杯推了點回去。抽噎著嘟囔了兩句,她又再次嚎啕大哭起來。
顧涔雲:“……”
看著那張哭得一塌糊塗的臉,顧涔雲有點想笑,不過不知為何心裏卻有些酸澀:“別哭了,那什麼——”他不太自然地吐出下一句話:“麼麼噠。”
邵茜茜:“……”
顧涔雲耳朵微微一動:“讓你抱一下恐怕不行,我大概還該死的不能起來——不過,看你可憐巴巴的,就過來拉個手吧。”
她擦了擦眼淚,快速上前兩步,側坐在床上,彎下身輕輕把耳朵貼在他胸膛,沒有用力壓下去,保持著一種剛好貼合的費力的姿勢——聽那砰通砰通的心跳聲,心裏空落的一塊似乎在這擁抱的某分鍾被填滿了,心滿意足。
邵茜茜聲音有些悶悶的,哽咽道:“你醒來了真好。你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我特別害怕,那麼多的鋒利的鐵塊插進你身體裏,流了那麼多血……”
顧涔雲安靜地聽著,他不知道、邵茜茜也不知道,他現在的眼神就像月下的潮汐一樣溫柔。他用沒打石膏的那隻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背上,一下一下拍著,就好像在安撫恐懼的寵物兔子。兔子瑟瑟發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靠著他。
——沒有人知道,爆炸時滾燙的火海衝擊而來的時候,在摔落雪地渾身疼痛的時候,在漫天的重物落下砸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在想什麼——有太多的事情還沒做完,有太多的話還沒說過,以後再沒機會說、沒機會做了麼?再說了,要是就這樣死了,估計死相會很難看,臉砸扁了什麼的……到時候這個笨女人還不知道會哭成什麼樣子,姓黎的混蛋說不定還會乘虛而入什麼的……他不甘心,也不想就這樣死掉,於是掙紮著用最後的力氣抱緊自己的頭部和頸部,身體蜷縮起來,也許就是這個動作救了自己一命。他現在非常想用力把邵茜茜抱在懷裏,宣泄劫後餘生的狂喜和辛酸,然而條件不允許——唔,真討厭。
氣氛很溫馨。邵茜茜紅著眼睛,像隻兔子,抬頭,小心翼翼地在他的嘴角輕輕吻了一下。顧涔雲顯然很意外她的主動,但也十分滿意,很快奪取了主動權。吻著吻著,他忽然感覺到不對勁,定睛一看,顧涔雲瞬間炸毛了,抓狂地怒吼道:“邵茜茜——你的鼻涕流到我嘴巴上了!”
邵茜茜觸電一樣起身,抽出紙巾擦了擦鼻子。
顧涔雲怒道:“看來這段時間你是欠教訓了。”邵茜茜說:“顧哥哥我錯了麼麼噠,顧哥哥原諒我麼麼噠。”顧涔雲:“……”
邵茜茜說:“好啦顧哥哥別說那麼多話了,不然傷口得裂開了,你臉不覺得疼麼?”顧涔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