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寒灰重暖生陽春(1 / 3)

——出自《全唐詩》卷一百七十·李白〈江夏贈韋南陵冰〉

筆僮煉自常人,人軀為體,湖筆為竅,筆毫伸成奇經八脈。毛筆本是竹木之物,又不曾受靈,是以筆僮無思無想,唯一的特點就是力大無窮。若是被它們正麵打中,正常人如羅中夏一樣的肉身根本無法承受。

顏政雙臂一沉,聽得耳邊先是一聲細切的嘎巴,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心想八成是脊梁斷了;再一想到自己雙手飛火焰焰,竟還把他接了個正著,驚惶之情自峰頂又向上翻了一番。

心惶則筋軟,他下意識地雙手一鬆,直接把羅中夏扔到了地上,閉上眼睛,不忍去看那一場人間慘劇。好在地麵鋪的全是厚厚的絨毯,羅中夏五體投地,隻發出一聲悶悶的撞擊聲。

顏政沮喪不已,他本想當個超級英雄,怎麼也沒想到甫一出手就先轟下了一個自己人。他失望地抬起雙手,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原本被火焰籠罩的十個指頭裏,左手的小指頭已經褪色,恢複如常。

一聲微弱的呻吟聲忽然從他腳下傳來,顏政連忙低頭去看,看到羅中夏像一條菜青蟲一樣在地上滾來滾去,嘴裏哼唧,皮膚卻並不像烤鴨那般外焦裏嫩。

顏政趕緊俯下身子喊道:「喂,還活著?」雙手作勢想去攙扶,又在半途停住,不敢近前。羅中夏聽到呼喚,勉強抬起頭來,「這要看你的標準是什麼……」說完他晃晃悠悠站了起來,直了直腰——顏政注意到他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以外,全身倒沒什麼異樣之處。

這一變化讓小榕和黑暗中的五色筆吏都非常驚訝,他們都知道筆僮的手底分量,也都猜得出羅中夏挨上這一拳後骨斷肉飛的慘狀。現在預料竟然落空,兩個人不由得停下動作,原本激烈的戰況為之一頓。

「什麼……難道青蓮遺筆竟已經……」黑暗中的人發出驚歎。

「太白遺風,又哪裏是區區江淹可以參透的!」小榕不放過任何一個諷刺他的機會,隨手帶起兩團雪霧,試圖用雪的不透明性把五色光籠罩起來。

感覺受到了愚弄的聲音猛然提高,一個筆僮感應到主人命令,急速飛撲而上。羅中夏猝不及防,被它對準下巴狠狠一記上鉤拳。這回大家都看得真真切切,羅中夏被正麵擊中,仰天摔倒,半空鮮血亂飛。

旁邊的顏政一把撐住羅中夏雙肩,使之不致倒地,心裏卻暗暗叫苦。從他的經驗判斷,羅中夏下巴已經被揍脫了臼,搞不好下顎頜骨也已經粉碎。可當他手掌接觸到羅中夏肩膀的一瞬間,顏政忽然覺得一股熱流自掌端湧出,順著肩膀流入對方體內。隨著熱流湧入,羅中夏原本痛苦不堪的表情開始轉緩,很快嘴巴就能一張一合。

這時候,顏政注意到自己左手無名指的紅光也悄然熄滅。他腦子轉得快,立刻想到了最大的可能性。

「難道說……我的雙手不是火焰,而是急救噴劑?」

他自言自語,周圍的三個人卻聽得清清楚楚。小榕既驚且喜,羅中夏除了驚喜還多了幾分後怕——如果顏政的筆靈不是這種功效,隻怕自己已經蒙主恩召了。

既然有了顏政當後盾,羅中夏恐懼之心漸消,怒火大盛。這也不怪他,誰剛剛被人狠狠揍了兩回,性命幾乎喪掉,也會發怒的——泥人尚有個土性,泰森逼急了還咬人呢。

太白詩境原本就是恃才放曠、詩隨意轉,全憑五內一股情緒驅馳。羅中夏這一怒,心意流轉,元神與筆靈之間登時流暢通順;青蓮得了情緒滋補,愈加光彩照人。

那四個筆僮已經重新調整了陣勢,在五色光的掩護之下再度殺來。羅中夏略定了下心神,終於想起一首合適的詩來——而且確定是李白的沒錯。

「床前明月光,」

輕聲吟處,整條走廊登時青光滿溢,五色光芒頓時矮了幾分,瑟瑟不敢輕動。

「疑是地上霜。」

小榕剛才一直就在極力飛霜布雪,雖然屢屢被五色筆阻撓,不能成勢,但走廊空間中已經冰冷無比,滿布冰雪微粒。羅中夏是句一經唇出,這些飄浮在各處的微粒登時凝結一處,沉降於地,在地毯上鋪了厚厚的一層冰霜銀麵。

五色光芒已被徹底壓製,沒有了後顧之憂的小榕飛身上前,區區幾個筆僮根本不在話下。轉瞬間就有一個筆僮被冰錐攔腰斬斷,重重倒在冰麵上,化為兩截斷筆。另外三個筆僮見狀不妙,轉而去攻羅中夏。羅中夏就地一滾,就著光滑冰麵避開鋒芒,堪堪吟完後麵兩句:「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兩句飽含感懷願望,一舉一低之間語多沉鬱。一個筆僮欺身跟進,卻忽然被籠罩在一片青光之內,動作一下子沉滯起來,關節處咯咯空響,慢如龜鱉。小榕見勢,奮起詠絮筆,筆鋒掃出兩道冰氣,把它徹底凍結。

黑暗中的五色筆吏被這一連串的變故弄得措手不及,筆僮幾秒鍾內就損失了一半,五色光又被壓得抬不起頭來,局勢可有些不妙。

「吾有筆在卿處多年,可以見還。」小榕不忘嘲諷他一句。這句是當年郭璞對江淹說過的原話,現在被小榕說出來,顯然是嘲弄那人能力上不了台麵。

這次五色筆吏學乖了,知道自己在口舌上爭不過小榕,索性裝沒聽見,隻是沉沉喝道:「我就先徹底斷絕你們的希望!」

殘存的兩個筆僮聽了主人號令,立刻齊齊撲向顏政。他的意圖很明顯,顏政的筆靈隻能恢複,卻沒有什麼戰力,隻要先打殘了恢複者,再對付敵人就容易多了。古代兵法先截糧道,現代電子遊戲先殺恢複係的牧師,都是這個道理。

這一招圍魏救趙讓小榕和羅中夏大驚,一個揮袖飛出兩枚冰錐;一個飛身上前,可惜反應都太慢。兩個筆僮的竹拳轉眼間已經砸到了顏政的麵門和小腹,隻消再往前半分,就能置他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