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可以說,連路都已經消失不見。
一直堅定自己正在朝北走的賀勝,終於停下了腳步。
既然對方無意於殺死自己,那為什麼還要反抗?
稀稀啦啦的隊伍,跟著賀勝全都停了下來。
轟炸聲又開始響起。
大夥兒懶洋洋地給馬耳朵裏塞上一些布條,這些馬似乎也有些習慣了這轟炸聲,雖然顯得焦躁難安,卻也不再四處亂竄。
陽光漸漸黯淡,一天又將過去。
賀勝斜靠在樹幹上,身邊軟軟地臥著自己的戰馬。本來趴在馬背上的傷員,也滑下來倚著馬腹,閉上雙目,以藏住內心的沮喪。
隨手扯下身邊的一束雜草,送入戰馬嘴裏。
這些野草雖然不合它的口味,但是幾乎一天未進食的戰馬,依然勉力咀嚼。
賀勝又扯下一根,塞入自己嘴裏。嚼出滿嘴的苦與澀。
馬還有草勉強可以吃,自己這支部隊,卻已經斷糧了!
“宮車出,廟社傾,破碎中原費整……”一陣刺耳的歌聲傳來,隱著悲憤,卻又透著歡樂。
“……從今後戮力奔命,報國讎早複神京!
早複呐神京……”
又飄來一股極為誘人的肉香味。
四周便是一陣咬著牙的吞咽聲。
“別唱了,快來吃點!”有人大吼道:“這馬肉,味道很不錯啊……”
馬肉?
他們把我們的戰馬殺了吃肉?
這些狗娘養的!
立時便有幾個士卒站起身,怒視人影幌動的林間。
賀勝默默地搖搖頭,那些士卒隻好又悶著氣坐倒。
他們不殺人,但是在誅心!
賀勝兩眼圓睜,雙目卻是呆滯。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該想什麼。
“噠噠噠——”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誰?站住!”
雖然知道身處敵方的包圍之中,乃至放棄了突圍的希望。卻不等於可任由賊敵自由地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我無惡意,隻是求見賀將軍。”
賀勝聽著低沉而熟悉的聲音,歎著氣揚聲道:“讓他過來。”
頭載錐笠的賀威緩步而來,默默地坐在賀勝身邊。
半晌之後,賀勝才冷然開口說道:“這就是你重新站在我麵前的方法?”
賀威看向四周癱軟的人馬,淡淡地說道:“你知道為什麼會被打得如此淒慘嗎?”
“你這是代表日月島軍,過來嘲笑我的?”
賀威並未理會他哥的譏諷,依然不急不緩地說道:“因為,你不舍得。”
“什麼意思?”
“江南不是中原,山地作戰與平原作戰完全不同。你有良馬,在平原可以縱橫馳騁,來去自如。但是在山地裏,戰馬卻是你們的累贅。”
這道理,賀勝原本並不太明白,經過這些天痛徹心扉的折磨,可謂刻骨銘心。
隻是怯薛軍沒了自己的馬,還能被稱為怯薛軍嗎?
自己沒了馬,又如何去突襲杭州?
不過,賀勝也不以為賀威特地過來,是為了指導自己如何作戰。
“你到底想說什麼?”
“有舍才有得。”賀威語氣越發低沉,“賀家,留你一個,也當舍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