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駐足的白衣女子微微愣神,眼中的流光不知在閃爍著什麼,一瞬間的遲疑和迷茫令她沒有察覺到身後不知何時多出的人影,隻是那深沉的聲音,還是將她拉回到了現實中:
“幻兒,你可考慮清楚了?當真願意嫁到雲家……”
韓亦幻並未轉身,隻收回了輕撫在思燁窟洞口的手,輕語一字,“是。”
韓懷空止步於女兒的身後,目光中參雜著些許無奈,“都是爹的錯,保不住妖族……連幻兒你也……”他重重歎了口氣,繼而改口,“爹不想毀了你的一生,還是……”
“不必。”斷然打斷,韓亦幻冷冷回目,“凝冰穀眾妖無力自保,若想延續妖族在流川之上的一席之地,聯姻是代價最小的上策,不是麼?若得流川侯的認可,比百年來的兵戎相見,更能服人心……”見韓懷空沉默不語,她又道,“爹,我知道你在遲疑什麼……可是,凝冰穀還有弗惑,還有亦真,不是麼?而聯姻一事,隻能由我去……”
韓懷空深深吸了口氣,閉了眼睛,似乎是認可了她的想法。
隻是這份異於尋常女兒家的決絕與倔強,卻令他這個作爹的不知該作何評價——這份覺悟,若作為凝冰穀眾妖的領袖,未嚐不是一件美事;隻是若作為一顆要送與他人棋子,不夠溫順圓滑,便是致命傷。
“爹……對不起你們母女……”
“我會忘記自己是誰,做出對凝冰穀最有利的決定。”白衣清淺,隱隱沒入月色,唯有聲音繼續——帶著整個妖族求生的呐喊,而後將尊嚴和意誌統統丟棄。
如果是命運的安排,我甘心接受這場洗禮;曆經一場蛻變,換你們永世安寧。
緩緩步入洞府的男子刻意放慢了腳步,生怕驚動了床上的人。也許是房間裏過於安靜,軟靴與地麵摩擦出的窸窣聲音還是極快觸動了女子的神經——妖族過於敏銳五感。裝作勉強睜眼看清了來者,孔倩臉上遮掩不住的是喜悅,原本暗淡的眼睛忽然間溢出了光彩,微弱的聲音飄入男子的耳朵,“懷空……”
韓懷空快步走到她的床邊,安撫著讓她躺好,“鹿醫師說你的身子還沒有完全康複,還是不要太勉強了,好好休息……”
“妾身聽說……你要將韓亦幻嫁到沉淵雲家去……”
“僅憑我一人之力,已無力阻止那些修真者對凝冰穀的敵意。”韓懷空開口,聲若沉水,“文修皇帝畢竟隻是凡人,保我族百年已是極致,大權一去,想我妖族便要像百年前般,流離失所……凝冰穀……可能會成為一個回憶……作為穀主,我能做的,便是讓這個時刻,來得遲一些。”
“所以,要將自己的女兒拱手送人?與其交給文修皇帝換得一個司命虛名,不如將韓亦幻這顆籌碼交給沉淵雲家,換上一脈血緣之親,是麼?韓懷空,你何時也變作這般會審時度勢了?”鼻中一哼,她又道,“你以為雲家會接納一隻狐妖麼,力排萬難,為妖族正名?即便你與流川侯雲無涯的兄長是世交,即便那丫頭身上有一半仙家之息……”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沉默。
兩人間的沉默,又或者,是三人間的——很久以前,就有一個人先沉默了。瓔珞,為什麼你到死,還要給我孔倩留下這麼一個難題呢?從來就沒有想放過我,是麼?孔倩苦苦一笑,這濃重到化不開的沉默,似乎會一直持續著。
“如果,再加上一塊逐雲琚呢?”韓懷空在床邊坐下,無奈垂了眼,“嫁女是假,送玉才是真……想我千年玄狐韓懷空,一世馳騁,卻不想暮年卻要忍這等大辱……妖,究竟錯在哪裏……”
孔倩亦不再說話,側身而臥,轉瞬吹熄了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