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她的名字時總是尾音上揚得厲害,第一次聽到他叫她的名字她就判斷他是個開朗利落之人,今天依舊如此,高荷這名字容易被叫出淡淡憂傷,所以她很記得這個特殊發音。
“你怎麼會在這裏?”高荷邊說邊默想,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昨日剛剛夢見他,今天他就出現在自己麵前,初一有這個念頭,恐懼“噗”的就順著身體每一根神經漾開來,比剛才踩空的感覺可怖萬倍。
剛才那隻是腳步,現在是整個生活,自前日那通電話,高荷的生活已經不能正常前行,踩空之後會否粉身碎骨?
“我在這裏工作啊,你來這裏做什麼?”
“我,我女兒生病了。”
一個醫生,一個病人家屬,地點是醫院,他們還能在這裏幹什麼?但是……
“嚴重麼?”
“沒什麼,隻是發燒。我上來取藥,取完就能回家了。”
“那就好,我幫你取吧。”
“不用……好吧,那謝謝你。”
“客氣什麼,以後來看病就說找陳鐸陳醫生。”
高荷深深籲了口氣,剛剛她還在思襯她要怎麼稱呼他,因為她的確已經不記得他的名字了。不知道他自報家門是因為習慣還是他也有自知之明所以巧妙的避免尷尬。不過無論如何,她終於知道他的名字了,高荷很怕尷尬。
“恩,謝謝你,不過那太麻煩了。總麻煩你不好。”
“這有什麼?你是名景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在重慶工作的時候,名景的媽媽常常到我醫院來看病,她說見到我的時間比見到名景的還多,最後還認了我當幹兒子,嗬嗬,這就叫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吧。”
“你說誰?”
“名景的媽媽啊。身體很不好,醫院常客,昨天還打來電話說,你怎麼就去北京工作了呢,我現在去醫院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陳鐸性格有點嘮叨,但是現在高荷無暇評判他的性格,她現在正大大吃驚著——名景的媽媽不是早就不在了麼?絕望,自殺,當著名景的麵,也從此把名景推上親情的不歸路。
難道是他父親再娶,當然不可能再是那個導致這慘劇的女主角,然而隨便找個無關痛癢的,倒也說得過去,但是,陳鐸口中的名景母親似乎還很在意見到名景的次數與時間,後媽又怎會顧及這些?
抽出了一個線頭,你才知道接下來的是一團亂麻,且越抽越纏得緊,這個比喻所描寫的感覺漸漸完全攻占了高荷的腦海。甚至,讓她忘記了她是怎麼跟陳鐸告別的。
小珊禾很快就不燒了,又活蹦亂跳起來,此時天色才剛剛亮,她就用胖胖的手指指著窗外,媽媽我要下樓玩。
年齡越小、複原越快,一點都沒錯,倒是累得高荷、老公、老爸老媽都哈切連天。高荷是10點的航班,她索性就不睡了,陪著小珊禾玩,讓其它三人去補補覺。
小珊禾用肉肉的小手握著筆,畫著似鳥非鳥的圖案,高荷很認真的看著,然後不時表揚幾句,忽然,她發現,小珊禾的小手指竟然也是彎的!
你會看到什麼,取決於你的心想讓你看到什麼,兩年多了,小珊禾兩歲多了,可是到今天高荷才忽然發現女兒的小手指和她一樣,是彎的,不影響一切機能,但確實是沒有其它的手指直。
懷孕的時候高荷一直平平安安,沒有病痛沒有磕碰,更沒有摔跤。那麼,這恐怕是遺傳而非懷孕時摔跤所致。但老媽的小手指是很直的,老媽和她比過,但外婆的呢,高荷實在沒有印象了,如果外婆認為高荷的彎指是因為她老媽跌跤所致,那麼外婆的想必也是筆直的吧,這個推理成立。
但隨即,高荷又冒出一個念頭,改天,回外婆家的時候仔細看看外婆的小手指。
7點鍾,交接班,高荷把小珊禾交給老爸老媽,她要去機場了,雖然還早,但北京實在太大,且交通狀況太高深莫測,雖然機場快軌已經修好,但是前些天不小心看了尼古拉斯凱奇的《先知》,裏麵一場地鐵災難戲讓她很入戲,焦慮症就是這樣,總覺得所有不好都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姥姥姥姥,我們下樓玩!”小珊禾機靈的趕緊轉換了軟磨硬泡的對象。又試了一次表,36.7度,小珊禾已經完全好了,高荷叮囑那就不要吃藥了,她一直對藥沒什麼好感,是藥三分毒,就算現在看不出影響,以後也說不好,就算對肝腎沒什麼影響,也保不準會對記憶力等有影響,高荷想得不無道理,雖然她為此有點太執著,雖然這也是焦慮的一種表現。
這兩天,高荷又深深陷入了焦慮症的症狀裏,本來,她已經能慢慢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康複。藥,她莫名其妙的走到藥箱旁,拿了一瓶她好久未碰的藥——奧思平。是她一年多前產後焦慮最嚴重的時候去回龍觀醫院開的藥,有些管用,但是她對藥從來沒有好感,尤其這種能控製她思維的東西,醫生說沒有那麼玄,但是她覺得若不是那麼玄,是不可能治心疾的。
高荷迅速的把藥放進行李箱,心虛的看了一眼還在睡覺的老公,她不要讓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