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誰去地獄不是蘇利文小姐說了算。”
一個聲音在安敘背後響起, 蘭斯與馬歇爾衝她的方向行禮。她回過頭, 對上瑪麗嬤嬤陰沉沉的臉。瑪麗嬤嬤身後站著剛才離開的治愈者, 老實地低著頭, 仿佛在蘭斯指示下找到瑪麗嬤嬤的人不是她一樣。
“馬歇爾.莫姆, 蘭斯.蘇利文, 把學院的懲罰當成賭約, 念在被人蒙蔽,有所悔改,抄寫悔罪經百遍。”瑪麗嬤嬤說, “可有異議?”
“沒有。”被點到的人恭順地說。安敘發誓,蘭斯飛快地瞥了她一眼。
“至於你,安娜.蘇利文, 欺騙同學, 意圖把懲罰當成賭約推卸。”瑪麗嬤嬤看著她,像在看一個屢擦不淨的牛皮癬, “你將抄寫聖經兩百遍, 抄寫完成前不得離開禁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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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為什麼安敘被關進了禁閉室裏。
瑪麗嬤嬤下了判決, 不顧她“我有異議”的抗議, 讓兩個戒律堂的人把她一把抄起, 像拎一隻小雞, 不由分說丟進禁閉室。禁閉室很小,日光透過一個小窗透進地麵上,沒有燈和桌椅, 隻有紙筆, 大概是要她跪地抄寫的意思。
安敘會聽話就有個鬼了。
門上有鐵栓,窗上鐵柵欄,規格和單人監獄沒什麼不同。她在小隔間裏走了一圈,確定沒法出去,便把紙筆放到一邊,一屁股坐到地上。陰冷的地麵不適合躺平,打坐那樣坐著還好。如之前所說,安敘是個一個人呆著特別開心的死宅,現在雖然沒有電腦,但是她有個升級了內存的大腦啊!
從冥想成功開始,她一直忙著背書和研究記憶圖書館,還沒空好好冥想。禁閉室無人打擾,還有人定時送飯,正適合她閉個關。安敘閉上眼睛,保持著打坐的姿勢沉入冥想當中,宇宙包裹著她,那種感覺如同歸家。
冥想的操作本身很難用語言形容,仿佛沉入精神之海,尋找海中七零八落的珊瑚,把它們捋順或拚接起來。你在自己的精神之海中靈活如遊魚,但依然不能抵抗海浪的大勢,隻能順流而行。安敘尋找著潮汐的規律,讓上漲或下退的浪將她一次次推得更遠,一旦找到了竅門,這種努力和借助地心引力讓自己在秋千上越蕩越高一樣簡單。
所謂的“內外天地”,“與自然共呼吸”,這種玄學一樣模糊的形容忽然變成了可能。
安敘不記得現實中自己有沒有這樣做過,她在各個遊戲中當過武林高手、大魔導士、仙俠、妖魔……每次雞血上頭都猛找一陣資料,想要感受一下現實中的超凡力量,從來一無所獲。無論她怎麼異想天開地企圖悟道,都沒法觸碰到不能用科學解釋的現象。久而久之,偏門知識和空有理論的屠龍之術學了一大堆,反而讓她產生了更根深蒂固的認知:這個世界是科學的,不存在不科學的東西。
但夢境當中是個例外,隻有在這裏,科學才不會限製她的想象力。她覺得自己能做到,就做到了。幻想不再是幻想,她感覺到精神內隱藏的寶藏,可以是奇經八脈,三輪七脈,氣感,內力,法力,魔力,等等等等。
當她偶爾乘著精神之海的潮汐被拋往最遠處,安敘能感覺到被束縛的邊界。她覺得不對,她的想象怎麼會有邊界?
安敘一次次衝向無形的邊界,隱隱有種預感,她所掌握的……不,該說她所能感知到的不過是九牛一毛。她真正的力量如同水下冰山,龐大而沉靜,等待她親自挖掘。
每一次循環都能讓靈魂中的金線變得璀璨一點,開始不明顯,但在水磨功夫下日益生長。安敘出人意料的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她能為刷一把武器連續一個月每天隻刷一個副本,能在背景乏味的荒地上長年累月地挖礦,認為厚積薄發大殺四方和險中求勝一樣爽。至於枯燥的前期準備,做隻要努力就能看到自己變強(哪怕進度條隻有一絲)的好事根本是享受,現實中哪裏遇得到呢!
她發現金線正從苟延殘喘的蛛絲連接成一張網。它們細小卻堅韌,無法穿透無形的隔閡,就在內部不斷延伸擴展,像正在建造的蟻穴。越是靜心冥想,安敘覺得自己思考和行動中的生澀感越小,仿佛人偶擦掉了關節上的鐵鏽。
幾周後安敘站起來,開始例行的鍛煉,忽然發現身體完全聽意誌指揮,如臂使指——說自己的身體如臂指使有點怪,可夢境中的身體不聽使喚不是很正常嗎?從最早在蘇利文莊園睜開眼睛起,安敘行動起來就像在水中行進,觸覺麻木,動作飄忽而笨拙。但是如今,安敘活動著手指,覺得身體就像現實中的身體一樣,真實得有點嚇人。她捏了捏臉,還好,還是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