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提比斯防線, 靠近烏爾堡的斯卡格郡, 一個年輕的女人正坐在領主府邸的書桌邊。桌上整齊地碼放著不少公文, 女人的眼睛在麵前的那一份上快速掃過, 沉吟片刻, 羽毛筆很快書寫起回應, 最後蓋上領主的印章。

這裏毫無疑問是整個斯卡格郡的中樞部分, 最重要的公文由文官提交至此。那名棕紅色眼眸的女人神色鎮定,自有一股執政者的氣勢,表現得比絕大多數領主都要好。但她絕不可能是斯卡格郡的掌權者, 甚至不可能是領主的幕僚,因為她是個omega。

伊芙.斯圖爾特穿著貴族omega們當下時興的長裙,隻是帶有繁複花邊的袖擺被束了起來, 以免碰翻桌上的東西。仆人把加急信交到她手上, 毫無異狀地離開,顯然習慣了她的越俎代庖。

誰都知道, 塞繆爾侯爵愛他的妻子至深, 喪偶後不願再娶, 如今更是日日與酒為伴, 大部分事情都撒了手, 也虧得他運氣好, 領地居然至今沒出什麼事。侯爵的長女是個alpha,成年不久就去了提比斯防線,貴族家的omega不肯陪她去危險的邊境, 她又放言不願要一個一年才見一次麵的伴侶。再加上斯圖爾特在塞繆爾憑借軍功再度發家前已是個破落貴族, 親戚死得隻有他們這一支,於是偌大一個侯爵府,居然沒有能管事的人,還要未出嫁的小女兒管家。

這事在沒事幹的貴族中流傳了很多年,貴夫人*們每每提起,都要拿扇子掩著嘴感歎一回。可憐的伊芙!雖然長得好,穿著最入時的衣服和首飾,總是笑眯眯的,可惜被家裏拖累,熬成二十歲的老姑娘了還沒出嫁的影子!這些人茶餘飯後說上幾嘴巴,心中為自己比侯爵府的小姐過得還好得意,得意完也就罷了,並不真關心伊芙到底在忙些什麼。

“可憐的伊芙”筆尖一揮,在一封能讓某家藏匿強盜的男爵大禍臨頭的公文上簽下最後一筆,伸手接過那封鼓鼓囊囊的信。她掏出折疊了幾次的信件,頭疼地歎了口氣,拿著筆讀起來。

她讀信的方式也像批閱公文,不時蘸一蘸墨水,在一些字跡下劃一道橫線,這利落的舉動與熱情洋溢的信件相比,不免有些不近人情。伊芙批閱完了信,就著劃線的位置再讀一遍,很快剔除了姐姐的幹擾,提煉出她想要知道的內容。

安娜.蘇利文聲稱不喜教會,但拒絕遠離苦修士影響。

安娜.蘇利文拒絕示好,無意接受蘇利文家,對國王無明顯好感。

安娜.蘇利文異能強大,身體不佳。

這就夠伊芙作出決定。

和行事衝動的父親、姐姐不同,伊芙更像耐心理智的母親,又比柔弱的母親果決得多。不同於外界對侯爵家的普遍猜想,某種程度上,在母親離世後,這名聰慧的omega才是斯圖爾特家的掌舵人。

包括在這場看不見的風波中。

國王對教廷的忍耐越來越接近極限,教廷對王庭亦然。愚者以為現在還和以往一樣,彼此交割一番利益就能繼續和平幾十年,卻沒想過這可能是又一次“理查聖約”或“冰雪覲見”的前兆:前者讓王庭收回了世俗的權力,貴族有權自行任命司鐸受洗,一度讓教士們成為貴族的雇員;後者逼得國王在冰雪中下跪尋求教皇原諒,不久鬱鬱而終,他虔誠的侄子上位,讓亞默南再度成為了全民信教的國度。在這樣的大事件裏,侯爵府這樣根基不深的龐然大物,必須盡快到自己的出路。

異獸潮一年比一年嚴重,夏季已經在汶伽羅防線發生過的大獸潮讓汶伽羅一帶損失慘重,在那裏駐軍的羅納德親王折了超過一半的家底,當地幸存的壯年alpha填不滿一個軍團,貴族填不滿騎士團,此時他在今年初春發布的荒謬招募——不限定出身和性別——倒顯得很明智了。簡在伊芙麵前向來信心滿滿,但伊芙心底知道,姐姐能不能全須全尾地活過大獸潮還是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