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爾堡 80.79.1(1 / 3)

迦勒半開的嘴唇定格, 旁邊的貴族未成形的笑容凝在臉上, 宮廷藝人頭上飛起的飄帶卡在半空中, 被人失手碰落的酒杯在落地前一秒停滯, 酒液懸掛在地毯的上方。整個空間的其他一切淡去, 變成了蒼白的背景畫, 隻剩下兩個神眷者遙遙相望。

誰?安敘想, 蘇利文家的人?

另一個神眷者低笑起來,仿佛聽見了她的心音。

“蘇利文?”他笑著搖頭,“製造出我們凡人之軀的隻是工匠而已, 我所說的血緣,是更偉大的東西啊。”

安敘發現諾亞的嘴唇沒有動,他的聲音仿佛直接進入了腦中。她想要站起來, 卻完全無法動彈, 而諾亞旁若無人地起身,穿過他們之間的長桌與人群, 被穿透的一切都虛幻如泡影。他站在安敘麵前, 伸出手, 手指在距離安敘胸口幾厘米處停下。

諾亞有些詫異地抬了抬眉毛, 視線上移, 與安敘對視。安敘熱切地看著他, 像在看一隻大號烤鴨,眼中全是食欲,不見一點恐懼或服從。

不同於上一次下意識感到親近, 如今的安敘已經不再受他影響了。

“原來如此, ”諾亞失笑,“雖然比想象中長得慢,但也沒慢得不可救藥。既然如此,就送你一份大禮吧。”

安敘對看到的一切半點不驚訝,夢不合邏輯才是常態。她無心聽麵前的家夥唧唧歪歪,一門心思用意誌力讓自己動起來,好撲過去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肉。一番努力下,安敘覺得自己的手指動了動,然而就在此時,周圍蒼白的圖卷向她收攏過來,如同一個大繭,把她緊緊團在裏麵。

大殿裏的一切恢複了色彩,凍結的聲音也重新流動起來。一隻銀杯摔落在地,咕嚕嚕滾遠了,鮮紅的葡萄酒浸濕了仆人的裙擺。此時宮廷詩人唱出一個高高的顫音,正唱到神的化身犧牲自己拯救世人,係著長長飄帶的藝人姿態優美地倒下,伴舞者將他扶起,以示英雄從血肉中誕生。貴族們臉上的笑容此起彼伏,開合不斷的嘴像某些海洋生物的排氣孔。諾亞對著旁邊那位貴族微笑,餘光看見對麵的少女倒伏在桌上。

明晚,收下那份大禮吧。年長的神眷者想,至於是否能活著消化這份禮物,就看你的器量了。

迦勒被突然昏睡過去的蘇利文小姐嚇了一跳,他無法把對方叫醒,隻得借口喝醉離場。馬車將他們送到在烏爾堡的落腳點,女仆長弗洛拉急忙前來照顧,卻發現安滴酒未沾。這位出門時還好好的少女緊閉雙眼,深陷於一個拍打都無法叫醒的夢中。

“明晚就是授爵儀式了!”弗洛拉急道,“如果明晚還不能醒來,那該如何是好?”

“晶核,”站在旁邊一直一言不發的苦修士莉迪亞忽然說,“去找晶核來。”

在安敘的手下人到處收集晶核的時候,克裏斯正忙於送信。

第二夜的晚宴克裏斯沒有去王宮,他需要為羅納德親王送幾封信。他小心謹慎地穿過被皇家衛隊封鎖的地段,把信塞進某些秘密的地點,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因為,那是召集“謀逆者”的號角。

羅納德親王沒有和克裏斯說過信的內容,克裏斯當然也沒有拆開看過。但在感到風雨欲來時,疾風騎士團的支團長試著讀過幾次上司的心,那些模糊的情緒和畫麵足以告訴克裏斯,親王心中充斥著什麼樣的野心。

他看到羅納德親王頭戴王冠,手持權杖,坐在金色的王座之上。

羅納德親王帶上精兵的目的可不像他說的一樣隻為了自保,無論國王想要鏟除他的企圖是真是假,他都打算在這一次盛典上謀反。帶上的騎士團,聯係的貴族支持者,大概還加上教廷的力量,勝負大概在五五之分。

親王並不是個喜歡冒險的人,克裏斯猜測他還有製勝之法,隻是自己還沒資格知道。無論如何,克裏斯會擁護他。

理查二世雖然有著效仿訂立“聖約”的理查一世的誌向,也有著相似的強大魄力,卻沒有理查一世的才華和容人之量。他登基以來,盡力恢複中古之風,推崇貴族之血和alpha的身份,近臣之中全是貴族alpha,連貴族beta都不得寵信。這一趨勢隨著理查二世的地位日益穩固,正由烏爾堡向整個亞默南擴散。

克裏斯拉緊了鬥篷,看著陰影中衣衫襤褸、不知死活的人們,心下惻然。

烏爾堡當然不可能沒有一個窮人,哪怕亞默南所有的有錢貴族都在這裏定居,也無法填滿這座大得毫無必要的城池。在國王大婚期間,有礙觀瞻又來不及修葺的街區被封鎖,穿不起華服的平民被勒令閉門不出,居無定所的流浪漢則被驅趕到城外的垃圾場中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