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伽羅防線 127.126.125.1(1 / 3)

國王的特使前來拜訪時, 克裏斯並不在工作時間內。接見使節不是首席騎士的工作, 克裏斯也沒有與關係稱不上好的堂弟敘舊的打算, 因此他沒去換正式服裝, 僅打算在安娜伯爵接見特使期間避開。

在躲避途中與奧斯卡狹路相逢, 隻好說是個不幸的意外。

“很久不見, 奧斯卡。”克裏斯簡短地回答, “伯爵大人在前方等著你們。”

說完他就要離開,奧斯卡卻擋住了他的去路,堆出個熱切過分的笑容來。

“這些年來我們都很想你, 克裏斯堂兄!”特使先生說,“父親十分後悔把一個外人的過失遷怒到你的頭上。對於任何omega來說,十幾歲就孤身在外漂泊太過辛苦, 每次一想到這個他都要唉聲歎氣。我的母親也是, 聽到你被罪人羅納德的謀反案牽連的事,她險些嚇昏了呢!我們都知道, 你不可能是那樣的人。隻是自從菲爾德家……遭受了巨大損失以來, 地位大不如前, 實在辦法為你伸冤。倘若堂兄因此誤會, 那就是我們的大罪過了!我一定要向堂兄賠罪!”

話說到這份上, 克裏斯沒法一走了之。他搖了搖頭, 說:“我並沒有怪你們。”

“實在太好了!”奧斯卡拍了拍胸口,誇張地鬆了口氣。他沒有因此與克裏斯告別,反倒又向騎士走近了幾步, 感慨道:“我在國王的使節團裏工作, 擔任了使節一職,這次出訪汶伽羅,竟能有幸見到親愛的堂兄,真是讓人滿懷欣喜。幾年前菲爾德家因為我的調職搬到了烏爾堡,最近更是要升爵……國王陛下的仁慈……”

奧斯卡滔滔不絕地說起貴族間的客套話,那些喋喋不休在克裏斯耳中模糊成一片雜音,想從中提取出有效信息,卻怎麼都提不起幹勁。

安娜伯爵的幕僚們每天都很忙,效率優先,沒空賣弄貴族修養——何況大部分人都不是貴族。首席騎士領導的邊境軍基本都是直來直去的大老粗,認字和禁止彙報中說髒話的軍令也不會讓他們學會語言的藝術。安的嘴巴基本直通大腦,可能說出意義不明的話(她的想法很多時候也意義不明),卻不會繞彎子。

克裏斯也是貴族出身,從各種貴族課程中畢業,小時候泡在貴族的交際圈裏,看得懂眼神和語言中的潛台詞。但在汶伽羅直接的環境中過了這些年,他已經不習慣這樣的交流了。

他本來就不喜歡。

“……一起前去吧?”奧斯卡說。

騎士從短暫的神遊中驚醒,想起了對方最後說的內容。奧斯卡邀請他與特使隊伍一起前往安娜伯爵的會客廳,克裏斯再次搖頭,說:“這不是我的工作。”

“難道堂兄不願意幫個小忙嗎?”奧斯卡央求道,“莫非堂兄還在生我的氣?小時候我太不懂事……”

“國王特使與伯爵大人的會麵並不需要首席騎士在場,這超出我的職權範圍了。”克裏斯耐心地解釋道。

“想來伯爵大人不會介意的。”奧斯卡的視線往下偏了偏,“她如此寵愛你。”

克裏斯沒穿正式的服裝,換而言之,他穿著私下與安敘相處的那一身。他已經習慣了脖子上的項圈,鑰匙在他自己手上,戴上和脫下它並不會讓克裏斯感覺到什麼特殊的意義,但在別人,尤其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的別人眼中,它顯然不止是個裝飾。

克裏斯開啟了片刻讀心異能,奧斯卡心中的負麵情緒像腐爛的肉一樣熏人。他歎了口氣,直接了當地說:“沒用的,伯爵大人不會為任何人改變主意。”

“你是不同的,克裏斯堂兄!”奧斯卡一臉誠懇地說,“伯爵大人能讓你當上首席騎士,她一定會再度為你破例。請幫幫我吧!國王陛下已經決定赦免安娜伯爵的逾越,也赦免擅自逃離領土的人,隻是想讓伯爵大人關上大門,把離家出走的omega們送回去而已。那些omega的家人多擔心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配偶啊!讓這些一時迷惑的人回家,不是再合理不過的要求嗎?”

“他們並不想回去。”克裏斯說。

“都是一時衝動,omega跟自己的alpha哪有隔夜的仇怨呢?更別說有些omega還拋下了自己的孩子,唉,真是不配當母親。”奧斯卡意有所指地看著克裏斯,同情地說,“那些失去母親的孩子多麼不幸啊,沒有了完整的家庭和母親的關愛,他們的痛苦,想必堂兄完全能夠理解吧?”

克裏斯的母親並不愛他。

克裏斯童年記憶中的母親隻是個模糊的影子,很長一段時間,母親都待在高牆後麵,克裏斯不被允許見他。父親說母親精神不太好,不能去打擾,而仆人的說法更駭人聽聞。“您不能去見他!”仆人恫嚇道,“聽說他被魔鬼附身,時常神智不清,連親生兒子——也就是您——都差點下手殺掉哩!”

六歲的克裏斯翻進了高牆,第一次見到了他的母親。母親非常美麗,而且非常冷靜。這個男性omega沒像克裏斯聽到的傳聞一樣一見到外人就發狂,他隻是坐在那裏,陰鬱地看著克裏斯,像看一隻蟑螂。

“媽媽?”年幼的克裏斯大著膽子說,“你沒有發狂,為什麼要待在這裏?”

他的母親動了動腳,鎖著腳踝的兩根鐵鏈響了起來。

“你……你為什麼被鎖著?”克裏斯驚訝地問,“犯人才被鎖著。”

“滾出去。”他的母親說。

正如克裏斯曾與安談起過的,他那被父親強#暴生子、囚禁在後院的母親根本不愛他——這已經是很保守的說法了。當克裏斯的父親把還是嬰兒的克裏斯交給那個人,以為這能喚起他的“母性”不再逃跑,母親差點把繈褓中的克裏斯扼死。

克裏斯的母親幾乎憎恨著周圍的每一個人,哪怕擺脫了腳上的鐐銬後這憎恨也沒有消退。血緣並沒有讓克裏斯從他母親那裏獲得多少優待,等他分化成omega,母親倒對他產生了微妙的同病相憐之情。這糾結的關係一直持續到克裏斯的父親死去,在克裏斯的母親終於能離開牢籠之時,他們這對彼此折磨也彼此照料過的母子,才真正獲得了和解。

奧斯卡想讓克裏斯與他同仇敵愾,算盤顯然打錯了。作為一個曾經的當事人,克裏斯真心為他的母親高興,為所有能逃離牢籠的omega們高興。他覺得這些不情願的母親的離開,未嚐不是對所有人的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