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退!!”軍官們聲嘶力竭地大吼道。
他們的嘶吼更像個本能反應, 仿佛這樣吼出來後聽到聲音的戰友可以奇跡般得到什麼力量, 真的用超人的速度退離險地。可惜, 奇跡之所以被稱作奇跡, 正是因為它萬中無一。
汶伽羅堡壘被紅雲籠罩, 那朵雲距離地麵隻有數米之遠, 和詩句中一樣觸手可及, 不過沒人覺得這是件詩意的事情。鋪天蓋地的火鴉衝了上來,異能者們合力製造的冰牆抵擋了幾秒鍾,在火雲中的巨鳥露麵的刹那整個蒸發了。巨鳥隻是在堡壘上空遠遠飛過, 來不及臥倒的軍人就直直倒了下去,他們被烤焦了,像一根根被使用過的火柴。
城牆上的溫度比鋼鐵廠裏還高, 簡直像被扔進了熔爐。一門火#炮因為火鴉群的接近爆炸, 將周圍的人與火鴉炸空了一片。指揮官立即命令炮兵們將火藥帶下城,克裏斯衝向距離火鴉最近的那一門火#炮, 把它猛地扔進了火鴉群。
火#炮在半空中炸裂, 紅雲呱呱鳴叫著散開, 又在不久後聚攏。城牆上的異能者竭力守護士兵, 邊境軍不斷對著天空與城下射出箭矢。他們對危在旦夕的戰友大喊“後退”, 可在扛過這一波攻擊後, 他們並不能離開最危險的城牆上。汶伽羅堡壘外,獸潮正在向他們湧來。
自從一刻鍾前紅雲落下開始,這一次獸潮的難度突飛猛進, 比曾經的任何一次更像死亡陷阱。
但沒有人跑。
邊境軍咬著牙苦苦支撐, 他們在訓練中學習過如何應對天上的敵人,盡管這一次的難度遠超想象。水管被接到了堡壘上方,人工水柱源源不斷地噴灑在士兵身上,避免他們在一個照麵下被燒傷。被分成兩部分的守軍彼此倚靠,一部分攻擊城下的獸潮,一部分應對天上的火鴉。
克裏斯把每一門來不及撤下的火炮都扔向了紅雲,在發現瞄準巨鳥毫無效果後,他把目標放在了火鴉群上。密密麻麻的火鴉在幾次空中爆炸後縮水了一半有餘,首席騎士舉起巨劍,在頭頂上旋轉,劍刃像對著上方的風扇,擊落一片企圖向下攻擊的火鴉。
火鴉群像太陽底下的烏雲,變得稀薄散開,再沒有開始讓人無法呼吸的壓迫感。然而克裏斯並沒有放鬆下來,他的大半注意力都放在火鴉群中那個巨大的光影上。紅雲中的那隻巨鳥,僅僅下降就葬送了小半士兵的性命。剛才接近的那一刻,克裏斯覺得頭發都要豎了起來,一名戰士的直覺發出尖銳的警報,警告他那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東西。
然而目前的汶伽羅堡壘上,大概隻有首席騎士本人能阻擋片刻。
巨大的火鳥在堡壘上方盤旋,像隻尋找著下嘴地方的禿鷲。它盤旋得相當悠閑,根本沒把下方掙紮反抗的人們放在眼中。它盤旋了一陣,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
幾乎所有戰士都搖晃了一下,他們的臉上驟然失去了血色,如同在幾秒之中得了大病。攻城的獸潮也遭遇了重擊,火鳥的無差別攻擊完全不優待其他異獸,除了火鴉外所有聲音範圍內的生物都陷入了混亂,在持續不斷的鳴叫聲中萎頓在地。
克裏斯感到強烈的暈眩,有那麼幾秒鍾他的思維像被剪斷了。他用力咬住下唇,把自己咬出了血,疼痛拖拽著他獲取幾分清明。騎士在掙脫的幾秒鍾裏飛快地鎖定了目標,舉起劍,用盡全力投擲出去。
足有一人寬的巨劍標槍般飛了出去,它氣勢洶洶地飛向巨鳥,在足夠接近時扭曲,繼而發紅,碰到火鳥周身火焰的瞬間融化成了鐵水,冰淇淋似的滴落下來。鐵漿在城牆和地麵上燒出幾個小洞,被攻擊的火鳥毫發無損,但讓人發瘋的鳴叫聲終於停了下來。
天空中的火鳥,看到了挑釁它的蟲豸。
克裏斯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他毫不猶豫地從城牆上跳了下去,雙腿在堡壘邊緣凸起的地方幾下蹬牆,最後環抱住身體,在地上一滾,卸掉了大半下落的力道。他的後背為撞擊隱隱作痛,但騎士沒浪費一秒鍾,他用上最快的速度,一頭紮進護城河。
這選擇極其明智。
火鳥在下一秒撞向克裏斯剛才落地的地方,這扁毛畜生瞬間加速到了一個可怕的速度,肉眼無法捕捉加速的過程,天空到地麵的距離對它而言像是一步之遙。克裏斯潛入護城河底,他感到上方的水流變暖了。
騎士完全沒把時間浪費在抬頭視察情況上,他在跳進河裏時已經屏住了氣,借著這口氣在護城河底一路向前遊動,迅速擺脫了身上的皮甲——萬幸他不是那種習慣穿成鐵罐頭的騎士,對上天空中那種超出常識的異獸,穿得再多也隻能把死期延遲幾毫秒,而鐵罐頭能讓你變成鐵板燒。克裏斯靈活得像條魚,他在越來越高的水溫中眨眼間竄出幾十米,在他順著護城河遊進汶伽羅堡壘邊的寬廣大河中時,護城河的水已經把他燙得皮膚發紅。
淺淺的護城河水在克裏斯身後不斷加溫,沸騰,而後極其快速地被蒸幹。護城河裏的小魚散發出被煮幹的焦味,如果克裏斯慢上一兩秒,這也是他的下場。
汶伽羅堡壘邊的大河又寬又深又湍急,不善遊泳的異獸也會溺斃在大河中,它與另一邊險峻的地勢形成了汶伽羅堡壘得天獨厚的易守難攻環境。投入河中的金發騎士轉瞬間被衝出幾十米,在巨大的火鳥眼中已經變成一個不斷遠去的小點。火鳥不再追擊,它拍了拍翅膀,重新飛起來,再次飛向汶伽羅堡壘。
克裏斯在近百米外衝出了水麵,他嗆出一口水,盡力在急促的河流中保持平衡。這名體能強化者硬生生抓住大河中央的岩石,手指掐入岩石的縫隙中,把身體拔出了河水。他花幾秒鍾喘勻了氣,踩住滑溜溜的岩石,向最接近的河岸縱身一躍。
克裏斯扒住了河岸,迅速地爬了上去。他被河水送到了距離汶伽羅堡壘數千米的森林中。沿途的異獸沒有對他造成阻礙,它們都還在那聲鳴叫的後遺症當中。但這同樣意味著,城牆上的邊境軍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