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默南 133.132.131.130.129.128.1(1 / 3)

(131)

就像幾年前那個獸潮的升級版, 汶伽羅防線艱難地送走了這次獸潮, 接回了一個躺著回來的領主。

醫生們再次聚集起來, 然而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安娜伯爵不是傷得嚴重, 而是根本沒受傷。她的身體堪稱在巔峰時期, 沒有任何小傷口, 也沒法做抽血之類的檢查。劃開的口子立刻會長上, 刺入皮膚的針頭像在汶伽羅的冬天碰觸鐵棒,轉瞬間被粘在了皮肉之中。

但領主大人的狀況完全不能說好。

她看起來毫發無損,紅光滿麵, 靜靜躺在床上的樣子像在安睡。可隻是一個眨眼的功夫,沉睡的天使就變成了惡靈附身的軀殼。血液冷不丁從每一個毛孔中噴湧出來,她的皮囊炸裂又生長, 仿佛隨意扯爛後隨意縫補的布偶, 破碎的內髒胡亂滋長,身體組織在體外增生, 身體瞬間膨脹成一個恐怖的人形肉團。倘若安敘能用別人的眼睛看到自己, 大概會嘶地抽一口氣, 說:這是寂靜嶺裏的角色跑錯場了吧?

醫生們硬著頭皮把多長出來的部件切割下來, 這手術簡單粗暴, 隻需要快(在下一個不太對的玩意長出來前)狠準, 不必止血,切割到一定程度,伯爵大人本人就會自己飛速愈合。饒是膽大心細的主刀醫生們也被這一幕搞得有些精神恍惚, 他們覺得自己像木匠, 從血肉中雕刻人形。

經曆了突擊手術的領主會從血肉中複生,變回那個沉睡的天使,直到下一次爆發。

手術台上沒有血,血液緊緊吸附在肉塊上,甚至能鑽回去。手術切割下來的“零部件”能裝滿好幾大桶,沒人知道那個嬌小的身體怎樣湧出這麼多血肉,那些血肉碎片甚至會在離體後扭動,像壁虎脫落的尾巴。安敘活躍得過分的身體像片蛭,像癌細胞,像伊藤潤二筆下的富江……在她本人沒有意識的時候,周圍的人們不會想到這些比方,更加符合亞默南風土人情的說法是,像地獄裏的惡魔。

人們對此守口如瓶。

沒人去考慮這一幕像什麼惡魔,他們隻在乎她是否能平安無事,什麼時候可以醒。護士們盯著她,好在異狀出現的第一時間把她推進手術室。醫生們盯著她,落刀沉著而穩定。市政官和軍官開足馬力處理戰後事宜,日漸成熟起來的規章製度可以應對這場慘烈的獸潮。福音教會的教士為領主大人祈禱,看到過安敘發病的知情人也沒打算驅魔。他們堅信,倘若安娜伯爵這樣的人都是魔鬼的話,這世上就不存在聖徒了。

對神靈的信仰不如教士們虔誠的知情人們,想法更加極端:如果雷霆女王是神祇,他們就信仰神靈;如果她是魔鬼,那便去信仰魔鬼吧。

阿爾瓦到來後的第一件事是化驗手術切下的血肉,把多餘的部分全部燒掉。夜鶯之喉的“鷯哥”們替換掉原來在醫院中幫忙的護士,確保大家保密,並檢查是否有人昧下了血肉——真的有,一名安娜伯爵的狂熱崇拜者將一小片血肉偷回家藏起來,他的孩子意外將之吃了下去,而後高燒不退,渾身浮腫,死於腫瘤。

首席醫官研究過瘟疫裏的鼠怪、老鼠籠子下畫著奇怪線條的羊皮紙和安娜伯爵的血肉等等,盡管得不到這些不煉金事物當中隱藏的答案,但他可以說是對此鑽研最深的人。在短暫的摸索後,阿爾瓦集合起安娜領土上最重要的一些人,公布了他的研究成果。

“過載。”他說,“安娜伯爵現在因為不明原因能量過剩,很有可能失去平衡,落得那個護工家的孩子一樣的下場。必須把這些過剩的能量引導出來才行。”

“伯爵大人的……生長,”夏洛特找了個較為溫和的詞,“是在消耗能量嗎?”

“九牛一毛。”阿爾瓦搖了搖頭,“根據我的實驗,那種能量隻能分流到活物上,分割出來的血肉不是個好載體,光靠生長梳理,長出一個汶伽羅的肉都沒用。每一次分裂都會破壞她身上的平衡,下一次分裂安全度過的幾率依然是五五之數。”

“您的意思是,要讓活人來承擔伯爵大人身上的能量?”有人問。

“對。”阿爾瓦直接了當地說,“異能越強承載力越強。”

“承載了力量的人會怎麼樣?”

“每個人的承受力不同,有很小的可能,分擔後的力量不會超出那個人的承受力,皆大歡喜。”阿爾瓦敲了敲桌上變成一團爛肉的實驗老鼠,“但更大的可能是過載,能保持住自身能量的平衡就會變成安娜伯爵那樣,保持不住就死。”

“我們捕獲過一名皇家騎士團的成員,他是很強的異能者。”夏洛特說,“用他來當載體如何?”

“用敵人當載體一定風險。”阿爾瓦回答,“造成麻煩的過剩能量同時也是力量,如果他有幸沒有過載,分擔的強大力量可以讓他一下子變成可怕的敵人。”

“用多個異能者死囚分流呢?”糾察隊隊長說。

“每一次分流像每一次分裂,都會造成失衡,等同於把風險增加很多。”阿爾瓦否決道。

“我來吧。”克裏斯說。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我的異能強度在汶伽羅數一數二,最有可能在分流了伯爵大人身上的能量後活下來。”克裏斯說,“每個軍人上戰場前都要給自己準備後事,我也已經準備好了死去後的過渡方案和後備人員。我是最合適的人選。”

“或許還有別的辦法……”和首席騎士關係較好的人遲疑地說。

“每拖延一分鍾,伯爵大人就多一分死亡的風險。我是安娜伯爵的首席騎士,我很高興能幫上忙。”克裏斯簡潔而堅定地說,“阿爾瓦先生,請動手吧。”

安娜伯爵沒有能對她的病情說得上話的其他親屬,最終的決定權在醫生手上。阿爾瓦定定地看著伯爵的第一騎士兼她的omega,慢慢點了點頭。

“如果你決定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