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幸福的生活總有結束的一日。縱然沒有生過什麼大病，也沒出過什麼事故，但隨著年齡的增長，衛若的身體機能日漸老化，而她的丈夫胡磊因為平時操勞的多一些，身體惡化得要更嚴重，沒多久便得了重疾，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彌留之際，胡磊不願意在醫院裏度過，堅持要回家。兒孫們拗不過他，隻得把他接回來，要在病床前伺候，但胡磊又把他們都趕出去，隻留下衛若一個在房間裏。
“阿若。”抓著衛若的手，胡磊輕聲道，“我還記得那一日，在學校附近的那個小餐廳裏，我第一次抓你的手，當時真是感覺，把整個世界都抓在了掌心裏。眨眼間，都這麼長時間了，你還是這麼好看，隻有我，像老樹皮一樣啦……”
好看嗎？
衛若看向自己的手。
恍惚間，她覺得自己的手似乎是白皙光潔的，但一轉眼，那雙手掌就變得枯瘦褶皺，上麵滿是坑坑窪窪以及難看的斑點。
“我還記得，你在學校裏的樣子。那時候你穿著一條藍紗裙，站在圖書館的窗邊，看起來好像一個天使。我都沒想到你會喜歡我，也沒想到會和你一起生兒育女。生老三的時候你受了不少罪，都是我的錯，讓你落下了風濕的毛病。”
“你啊，就是性子太好了，總是怕給兒女添麻煩，但是以後我不在，你有什麼事情可千萬記得跟老大老三他們說。還有老二，那個小兔崽子你少搭理他，要是他再向上次那樣把你氣吐血，我做鬼了也不會放過他！”
隨著胡磊的絮絮叨叨，衛若隻覺得身體漸漸沉重起來，她的腰背不自覺地佝僂下去，雙腿膝蓋泛起針紮一般的疼痛，喉嚨陣陣發癢，總是忍不住地要咳嗽，身體各處都仿佛是缺少了機油的舊部件一般，又怕風，又怕冷，隻有握住自己掌心的溫熱的雙手，給她帶來一絲溫暖。
隻是這絲溫暖，馬上就要消失了。
“阿若啊，我要走了。”胡磊渾濁的雙眼裏露出一抹亮色，他翕動著嘴唇，用最後的力氣說道，“不要忘了我。”
眸中的神采漸漸消失，胡磊閉上了眼睛。巨大的悲痛向衛若席卷而來，她情不自禁地抱住胡磊的屍體痛哭，隻覺得自己仿佛也要跟隨著他一起而去。但在暈厥過去之前，她努力地調整了情緒，將自己抽離出來，自言自語地道：“不行，我不能死，孩子們還沒長大，他們需要我的退休金。”
擦掉眼角的淚水，衛若佝僂著背，費力地向屋外走去。然而她的身體已經不行了，推開門便晃悠著要摔倒，她的大兒子就站在門口，趕緊一把扶住她，口中叫道：“媽，你沒事兒吧？”
“進去看看吧。”衛若用沙啞的聲音道，“你爹沒了。”
大兒子滿臉驚慌，顧不上繼續扶她便往裏屋衝去。衛若被對方不經意地一推，頓覺頭暈目眩，身體止不住地撞向一旁的門柱。在旁邊玩球的小孫子見狀，趕緊跑過來扶她，就在兩人身體相觸的一刹那，衛若猛地伸出手，打在了小孫子的臉上。
啪的一聲，小孫子被扇飛了，他的身體重重地撞到了牆壁上，又滾落在地，從他手掌心裏生長出的黑色尖刺將牆壁劃出了兩條深深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