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後來如果被大祁國的國王知道,北冥尚有子嗣留存後世的話,他簡直不敢想象那兩個心狠手辣的國主會如何處置這個白衣男人!
沒想到的,讓他更加沒有想到的,還有白川後來的所作所為,他甚至為了她拋棄了到手的功名利祿,竟然隱居到偏僻荒涼的杏林山裏定居,親手撫養先帝的遺孤女兒,一晃就是十年整!
“白江,大祁國不是背信棄義之徒!我父王在世時,答允過你和白川的好處,自然是一點都不會少了。”衛颯已經坐在了金鑾寶殿之上,他已經黃袍加身,已經做了人中之王。
然而遲延靖卻覺得,這些年被困蹲在一座宮城裏的人,不是他,這個換了身份的三皇子的管家家臣,而是躲在杏林山上的……白川。
這世間到底有多少時光和往事能夠被慢慢的洗滌幹淨?又有多少的人能夠逃得開自己的心結?
他淺淺的笑了下,滿是無奈和傷感,“殿下,你聰明絕頂,舉世無雙,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要是怎樣的封賞才能讓一個人從牢籠之中走出來?”
衛颯一愣,心有所感。“大概……解鈴還須係鈴人。”他說完自己也笑了下,手撫摸上自己的胸口,“誰,不是如此呢?”
白江看著這個瘦削的卻沉穩邪肆的男人,他忽然替白川感到一絲的悲涼。
“我想去拜見一下駙馬爺,請新皇俯允。”白江彎下了腰。
衛颯點了點頭,“無顏他那裏,也的確是需要有人看看去了。你去,我放心。”
紫嫣公主的寢宮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開滿了杏花,在這個時節裏,竟然能開滿了杏花,真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
白江舉步跨進院門,迎麵撲來的便是陣陣的花兒的馥鬱清香。
還有陣陣催人心肝的斷腸琴聲。
他的腳步一滯,停在偌大的花園之中,不知進退。
閉著雙目的鍾無顏雙手撫琴,而他的妻子則默默的站在他的涼亭之後,滿眼悲切。
想必是夫妻一場,他的心事,她已經洞悉。
白江走上前,卻不出聲驚擾。倒是鍾無顏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抬頭朝他的位置緩緩一笑,“白管家,你來了。請坐。”
白江歎了口氣,“無顏,或許這些年來,咱們這些人當中,隻有你,看的最清楚。”
鍾無顏清淺一笑,如同風拂過水麵一樣的輕柔和緩慢的笑意,“若我當年便已經能看的這麼通透,想必我們也不會如同今日這般見麵了。公主,我有些話想要對白管家說,請你暫且回避下,可以麼?”
白江歎了口氣,鍾無顏畢竟是鍾無顏,他這個人永遠的溫吞似水,永遠的不會傷害別人。而他偏偏傷害了最不想傷害的那一個!
而又陷入了彼此的折磨之中,苦苦不能自拔。
“鍾大公子,你想說什麼?”白江聊袍子坐下,在他的對麵,看他準確無誤的翻過琴身,打開了一處機括。取出一樣東西來,遞給他。
“她走之前,曾送來一封信件,我一直不知道真偽,隻能妥善保管,又因為茲事體大,所以……”
“這是什麼?”
“是她告訴我的一樁秘密。”鍾無顏的臉上帶著陶醉的笑容,合適心滿意足,“她最終還是信任我的,白江。”
白江打開那油紙包裹的短信,上麵很簡單的用繡花針紮了一串字出來,顯然這是為了讓目不能視物的鍾無顏看得清楚。
他用手指撫摸過那些林立的凸起。
臉色忽然一變。
那上麵字字勾畫的,卻是一樁他們自以為保存的很好的秘辛!
“丞相鍾覃,國師白川通敵叛國,我已知曉,白川我師,丞相乃父,其中恩怨,已不能盡言一二,我心已倦,欲以往西,所生為求,恩怨兩隔。”短短的一封信,白江來來回回的摸了很多遍才肯放手。
原來,一切她都已經掌握,那,她是如何這樣坦然的麵對他,乃至白川這兩個害她全家的罪人的?
“這是……你什麼時候收到的?”他的聲音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鍾無顏淺淺一笑,“在我和紫嫣公主的婚禮前夜。”
“原來……你……她……”
鍾無顏將琴收好,恢複了平靜,將手臂放到他的胳膊上,“我失了眼睛,她失了至親和江山,但,我們都已從黑暗之中走出來,唯一不能放下的,隻是你和白川還有……”他的眼光飄忽到很遠的地方,輕輕說道,“還有如今已成九五之尊的衛颯吧。”
猶記當年春衫薄,那一頁頁的塵封已經隨著生命的終結滾滾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