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起疑,他起身查看,順著聲音的方向往裏麵去,竟是一條幽徑映入眼簾,兩旁依舊是栽種的鬆柏和古樹,地上不起眼的開滿了血嫣。
“北冥之地產異花,名血嫣。形似錢幣,色如赤血,每開放時清香,別雅渾勝幽蘭。”他記得北冥帝紀裏有這樣一段對這小花的描述。今日一見,果然如書上所寫無二。
“看還是,梧桐禪院,怎今夜,老了容顏。燈焰遑遑,催筆乏墨倦,誰,又按弦。”女子清麗婉約的嗓音忽然柔柔的傳來,她的聲音很低,很細,似乎不想被別人發現一般。
“月下前,流螢漫天,飛入了,誰家妝奩。散卻堂前謔語和喧喧。人,難免。南斜街,北斜街,望斷幾條街,夢裏瀟湘,在燈火哪邊。月無言,愁如線,牽半生綿綿,誰借清風,一尺為我剪?”
斷斷續續的歌聲陸續傳來,衛錦楓仔細聽著,不由自主的停下來腳步,他不想打斷這個女子清音的唱腔。這種清麗的嗓音在這夜半時分傳來,竟如同天籟,清澈如山澗流水,洞中清泉,從耳朵裏流進去,洗幹淨了心扉。
盡管衛錦楓停下了腳步,但還是驚擾到了院落之中秋千架上的女子,她背對著他這邊,停了歌聲,卻不轉過身來。
“在下冒失,驚擾了姑娘雅興,死罪死罪。”他微微抱拳,將扇子放在胸前,緩緩說著。衛錦楓的嗓音很是好聽,低沉中夾帶著一點性感魅惑。自認為對女子是必殺絕技之一,但他開了口,那女子卻沒有什麼反應,連頭都沒有轉過來,隻是過了許久,才淡淡的說了一句,“公子若是誤闖了進來,就請早些離去吧。”
衛錦楓微微勾唇,淺笑,“為何?”
似乎是沒想到對方如此涎皮賴臉,那女子愣了下,蕩著的秋千也稍稍停滯,過後才說,“此地雖好,卻是麻煩的所在,汙濁晦澀的很,公子既然喜歡這詞,便應該是方外之人,是以此地不該留,也,不能留。”
衛錦楓嗬嗬一笑,索性靠在一棵古桐上,笑得輕浮,“姑娘如此不敢轉過來正視在下,難道是逢月圓才會出來一見的鬼魅妖狐不成?”
“小女子相貌奇醜無比,實在不堪入目,今日乃是良辰佳節,實怕驚動了公子。還請公子早些離去吧。”這逐客令,下的極其明確簡單。語氣裏也有些不耐煩。
衛錦楓眼睛一動,瞄見花園外圍的下人們正舉著火把到處找小姐,心裏驀地一動,重新看向秋千架上的少女,那女子看不清楚年紀,但身材婀娜,略顯偏瘦,長發挽起一部分,其餘隻在背上散落,黑如墨,亮如綢,一身月白色的長裙,鬆散拖地,越發襯托的她如同精靈,不似凡間。
心裏的好奇越發多了,衛錦楓放輕腳步,上前走了兩步,那女子機警的很,似乎聽見了他踏在落葉上發出的聲音,坐在秋千上的身子不自覺的挪了挪,對他的靠近很不適應,連抓著秋千的手指都有些僵硬,“天色已晚,還請公子早些離開。”她的聲音越發小了。
衛錦楓止住了腳步,隨手摘下樹上一片尚且青綠的葉片,放在唇間,細細吹奏起來,竟是一曲流雲追月。曲調甚是清澈,悠揚,那女子聽了一陣,忽而緩緩開口場合,“低訴遍,縱然怨,都化成淚漣,秋心一葉,飄零在人間。”
兩人同時停住,衛錦楓有些詫異,原來這個姑娘對於散落已久的古琴曲,也是如此熟悉。那女子沉默片刻,緩緩的說,“流雲追月,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聽人再吹奏過了。多謝公子。”
衛錦楓有些不好意思,卻難以阻擋自己心裏的驚豔,他直覺的認為這個女子必然是傾國傾城的美女。
“啊,衛三少爺!”凝香的大嗓門打破了這夜晚的美好安寧,同時又驚呼一聲,“小姐,原來您在這兒!”她快步走過來,看了一眼笑得詭異的衛錦楓忽而停住了腳步,難道她剛剛打亂了她家小姐的好事麼?
還是……這個有著很多名號的衛三少爺其實是個登徒子?
“喂!你怎麼這麼沒禮貌,這裏是我家小姐的禁地,你怎的這麼大膽就闖入?”凝香大喝一聲,衛錦楓微笑著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見秋千上的美人說道,“這位公子便是衛三公子麼?”
衛錦楓低低回答,“正是在下。”他看見秋千架上的美人終於回轉過身來,但是他這一看,便有些愣怔。
月色皎潔也不及她的白皙的膚色萬一,如同紙張一樣透明的臉頰在月色下熠熠生輝,唇畔是涼薄的笑意,她的眉角唇稍端麗出姿,清麗不可方物。
恍若天界的仙子,墜落凡間。
隻是……她的一對眼睛卻似乎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霜,沒有焦距的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纖長的手指握著秋千的藤繩,有些微的局促不安。
凝香在他的身後用輕的不能再輕的輕聲說,“我家小姐天生有疾,不能視物。”
衛錦楓卻似乎沒聽見一般,隻是直勾勾的看著那女子清麗的臉龐,愣怔出神。
一向不信鬼神之說的他,竟然在這一刻深刻的感知到,他曾經在哪裏,見過這張美顏。換句話說,這個女子,他……是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