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有一人來高。孝玲拉著楠生從偏邊台階走上去。汽燈照得他們晃眼。楠生眨了眨眼,看到戲台口不斷湧進開會的人來。一陣功夫,台下就黑壓壓人頭攢動,人們的眼都盯著瞅他們。楠生膽怯,要拉孝玲走。孝玲沒理會,亮晶晶的雙眼掃視著台下。
台下有人喊道:“孝玲,來一個毛筋頭!”人們起哄起來。
孝玲二話不說,兩手一擦,退後幾步,“嗖”地往前一衝,跟著就連翻了幾個筋鬥,惹得台下人一片拍手叫好。
孝玲還不過癮,又轉著圈往前翻,一連翻了幾十個。人們歡呼聲更大了,還夾著幾聲長長的口哨聲。
忽然,從台後走出一個人來,對著孝玲斷喝一聲:“胡鬧甚?還不滾下去!”
孝玲一聽是父親的聲音,立馬站穩腳跟,一溜煙跳下台而走。楠生慌忙從原路下了台,追上孝玲,出了場子。在路上,楠生說:“俺大舅真威風,讓人一瞅就心跳。他是你大,你還怕?”
孝玲說:“怕倒不怕,就是老給人耳刮子,躲開他些好。”
讓孝玲又露了一手的是村裏填臭水塘。這年春天,全縣大搞愛國衛生運動。護城河全填平了。山水下來,讓新修的文峪河水庫全截了。城東村中的河道也沒用了。於是,在有仁的謀劃下,全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興高采烈地拿著自家的鐵鍬、平車、擔子,到村東頭取土,把河道填成了一條平坦的街道。但村東口的舊水塘裏,還有半水塘臭水,沒法用土填平。有仁派人到一個煤礦裏借了一台柴油抽水機,把皮管子下到水塘裏,機器“呼隆隆”響起來,水被抽上來,“嘩嘩”流到水渠裏。可是沒抽幾下,水中的皮管子被亂雜草堵住了,水抽不上來,隻好停了機。池塘邊又立又滑,跟前幾個人又都上了歲數,誰也不敢下去清理。
孝玲以往在池塘裏耍過水。後來,池塘裏淹死過一個耍水的小孩子,孝玲就被大人的耳刮子打得不敢再去耍了。今天,他和楠生是來看熱鬧的。聽到人們說不敢下去弄水管子,他又來勁了。他從池塘上扒住水管子,兩隻足丫子夾住管了,“吱溜”朝下一滑,就滑到了下麵。趕人們驚叫時,他又挽起褲腿,用雙腳蹬開了管口上的雜草。等雜草漂到水麵後,他一手抓著管子,一手撈起雜草,甩到池塘邊上。沒幾下子就弄完了。開抽水機的人喊道:“孝玲,你快上來,你大來啦!”
孝玲雙手交錯地扒著管子,“噌噌”地爬了上來。楠生趕緊上前拍打著他身上的土說:“人們哄你呢,你大沒來。”
池塘上看的人們一片嘖嘖稱讚聲。有人說:“啊喲喲,真是龍生龍,鳳生鳳。看人家張書記的兒子,就是不一樣。像咱們這些受苦人,就是打死也生不出像人家一樣的兒來。”
楠生也驚訝地說:“你真神啊,甚事也能幹。”
但孝玲也有被難住的時候,比如背書、打算盤就不行。楠生自打三歲起,有禮就教他背“三字經”、“百家姓”。元潘則教他打算盤。他到四、五歲時,不單能背“三字經”,“百家姓”,還不知跟誰學得幾首唐詩。打算盤,更是加減乘除,無不利索,甚至連“鳳凰展翅”、“薑太公釣魚”、“九九歸一”等算盤遊戲,也打得“劈哩啪啦”直響。孝玲就差遠了,七、八歲了還不知道“人之初,性本善”是甚意思。“百家姓”也隻能背個“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幾個字。打算盤呢,加減倒也能打幾下,可是定不了位。得數是幾百、幾千、還是幾萬?弄不清。為此,氣得有仁摔壞了好幾把算盤,給了他數不清的耳刮子,可他就是不行。他也常對著楠生歎氣,說:“咱們的腦子咋就不一樣呢?村裏有個老頭說你是‘文曲星’下凡,俺是‘武狀元’投胎,不知是真是假?”
楠生望著孝玲疑惑的眼神,自己也茫然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