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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不眠之夜
這夜，我睡在了指揮部的軍官宿舍，指揮部的外麵還有很多露營的官兵。宿舍的條件很差，但起碼不必露宿了，此時我才感到這裏的夜晚還是挺冷的。宿舍居然有電燈，這實在讓人感到意外，孟忠河說指揮部有一台德國造的發電機，但是宿舍隻供應兩個小時的照明。
指揮部裏的軍官都沒有回來，宿舍裏擠滿了人，夜晚的山頂尤其的冷。我突然想到，為什麼可以在山上那麼清楚的看見那些人，還有指揮部的人和環境都給我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也許是我太累和太緊張了吧！宿舍沒有水可以洗腳更不要說洗澡了，裏麵的人都蓬頭垢麵的，除此之外，他們大都麵黃肌瘦的，更關鍵的是他們都很沒精神。宿舍亂糟糟的，裏麵的味道真的很不好聞，估計那些軍官是不會回來了。
此時我還是沒有睡意，也許是環境太糟也許是戰爭讓我過於激動。我到外麵轉了轉，有的士兵睡在帳篷裏，有的直接幾個人一起擠在幹草堆邊或樹下麵。有的戰士在烤火，還有人在聊天，甚至還可以聽到哭泣聲。有的士兵還是孩子，也有一些看起來已經很老了，他們目光呆滯的望著前方。我覺得心裏很壓抑，為什麼他們要離開親人和家鄉在這裏打仗，是什麼讓他們成了戰爭的機器，罪惡的日本人，一定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我還是回到了宿舍，此時燈已經關了，房間裏響了起鼾聲，那鼾聲聽起來都帶著一股悲涼。還有人在小聲唱歌，唱的應該是家鄉的民歌，還有人在小聲聊天或自言自語。偶爾可以聽到陣陣笑聲，那笑聲聽起來淒涼又有點恐怖，戰爭都把人逼成什麼樣子了。也許明天，他們就會踏上一條不歸路。在此之前，他們甚至連頓飽飯都吃不上。我覺得心情壓抑到了極致，躺在稻草做成的席子上，怎麼也無法入眠，隻能忍不住的歎起氣來。
如果明天戰死了，今天應該怎樣度過，也許這就是我最後的一個夜晚了。想到這裏，覺得無比的悲壯和難過，又想到了生活中的種種。我從來沒有這樣絕望過，明知道明天可能會死，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忽然覺得生活中的種種困難真的不算什麼，而活著就是最大的勝利，生活本就是充滿未知數的，沒有人會知道下一秒會怎樣。可是此時，我們都清楚明天就會有人死去，這不是意外更不是意願。絕望的氣氛籠罩著整個房間。
一個人哭了起來，很快有人叫罵了起來，即使是死亡也有人習慣了，當然更多的人並不習慣。哭泣的人還有一個同伴，他們應該都是農民，在不得已和不願意的情況下被拉上了戰場。這裏的士兵大部分應該都是這樣上了戰場的，他們不認識字，都沒有見過戰爭和武器，更別說開槍殺人和打仗了。到底是什麼仇恨，要讓一個人，去殺死另一個原本毫無瓜葛和不認識的人。我想不明白，他們更想不明白。
“哎喲！你哭啥子嘛！哭有啥子用嘛，哭能解決的了問題嘛！”聽口音是SC人，他在勸慰自己哭泣的同伴。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啥子喲，我造了啥子孽嘛！你說我屋頭的老母親和婆娘還有小的可咋個辦喲？”聽聲音很年輕，也很絕望，他邊哭邊說。原先叫罵的聲音也停止了。
他的同伴歎了口氣，顯然他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了，又有誰沒有家人，有誰不怕死呢？那個人依然在低聲哭泣著，是那樣的委屈和絕望，一個男人在什麼情況下才會哭泣，才會哭的如此絕望和傷心。我為自己感到慶幸，起碼我生活在和平年代，雖然現在也要上戰場了，可是我已經享受過人間的美好了。年輕人的同伴深深的歎了口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歎氣了，不停的有人在翻轉著身體，他們都是焦躁和不安的。在這最後的夜晚，也許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安穩的睡一覺了。
“幹他娘的日本人，老子明天幹死他媽的日本人，老子要弄死所有的小日本。”聽口音像是SD人，聲音是從被窩裏傳出來的。
房間裏立刻安靜了，有人開始唱起了歌，很多人也跟著唱了起來，好像是當時中國軍隊的軍歌。聽著他們淒美又雄壯的歌聲，真是讓人難受又激動，我也跟著他們後麵唱了起來。所有人都起來了，或許根本就沒有人真的睡著，外麵的人聽到聲音也跟著唱了起來。此刻我覺得，這歌聲比任何聽過的歌聲都要動聽和感人，也許它將會是我人生最後的讚歌。如果是死，也要壯烈的死去，在這動聽的歌聲裏，我覺得死亡很近，不過卻並不是那麼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