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試探著問:“小姐,你很想看真正的山川嗎?”
“隻是白日夢罷了。”小姐轉過臉,自嘲地一笑,讓我平白地心疼起來。我偶爾還可以借故到外麵逛逛,而小姐卻是一年到頭地拘禁在這一方院落中。我不能想象,如果我可以憑借法術帶小姐到牆外的世界去看看,她一向端莊得有些黯然的容顏上會煥發出怎樣的笑容。
“小姐……”我忽然哽咽著叫了她一聲。
“青蕪……”小姐也動了情,摸著我的頭發道,“以後無人之處,便叫我‘姐姐’吧,我心裏,也一直是把你當妹妹看的……”
難言的感動湧上了我的心頭,我暗暗地在心裏承諾:“小姐,我一定要竭力滿足你的心願,讓你不會後悔把我當作妹妹。”
朱桓再度到來的時候,我在他意料之中地答應了跟他學道,從此改稱那隻笑聲難聽的白鳥作“師父”。
四
朱桓那個人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但教我法術的時候卻一絲不苟。每天夜裏我會偷偷來到天井中,讓他用縮身術將我們變成寸許長的小人,坐在粗大的樹枝上以免被人打擾。
偶爾朱桓不罵我笨時,我會假裝歉疚地詢問朱桓在賓州的逗留是否悶氣。這時候他就會做出一副風流公子的模樣,笑嘻嘻地說還好,白天在賓州街道上閑逛可以看到不少美女。
“再美也不會有小姐美吧?”我不服氣地說。
“你真的這麼認為?”朱桓瞪大了眼睛盯著我,那副表情明顯就是對我審美能力的侮辱。
“那當然,你在賓州見過比小姐還美的女子嗎?”
“當然有。”朱桓說到這裏,忽然顯出了一抹高深的笑容,“青蕪,你沒有照過鏡子嗎?”
我當然照過,自然知道自己的容貌比起小姐來還有差距,於是我不堪忍受朱桓的諷刺,站了起來:“如果你不收回你的玩笑,明天我就拿副打鳥的彈弓來對付你。”
“我不是玩笑。”朱桓顯然對彈弓有三分畏懼,急急地道,“因為你是活的,而你的小姐是死的。你有靈性,她沒有。”
“她也是身不由己。”我記起了小姐自幼受到的各種淑女教育,無奈地回答,卻又驀地靈光一閃,“師父,你先教我縮身術吧。”
“小姐,你看這個盆景可還好看?”我興衝衝地抱著央了府中花匠特意買來的盆景走進小姐的房間。
“好看。”小姐從後窗前轉回身來,欣喜地看著我放在案頭的盆景。盆景並不大,長隻一尺,兩塊玲瓏的太湖石上點綴了星星綠苔,旁邊種了一株小小的盤雲鬆,掩映住山頂一方瓷製的八角小亭。雖然並不是什麼稀罕物兒,但對於看厭了土牆的小姐來說,卻是另一番美妙意境。
“這便是你日前所說的送我的禮物嗎?”小姐盯著盆景低聲道,“青蕪,謝謝你,你總是知道我喜歡的是什麼。”
不,小姐,這並不是你最喜歡的東西。我心裏默默地回答,等到閑雜人等都退了出去,方才將房門閂好,下定了決心對小姐道:“小姐,你果真想要到這盆景般的山色中遊玩嗎?”
“當然了。”小姐仍舊伏在案上,沒有回頭,“可惜隻是白日夢而已。”
“我可以……讓小姐夢想成真。”我按捺住心中的緊張,結巴巴地道,“隻要小姐……不告訴別人……”
“夢想成真?”小姐回過頭來,茫然地看著我。
“是的。”我忽然覺得喉嚨發幹,但還是下了決心把實情告訴小姐,“我這些天跟一位仙人修習了法術,可以把小姐身體縮小,放到盆景中去……”說著說著,我發現小姐露出了驚懼的表情,不由一陣心虛,“當然,小姐若是不願……青蕪也不敢勉強……我原本隻是想讓小姐快樂……”
說完了,我見小姐仍舊呆呆地坐在那裏,心中忽然後悔自己一下子說得太多,定是將天真純潔的小姐給嚇著了,隻好尷尬地找了個借口說:“我去給小姐沏壺茶來。”轉身便想逃走。
“青蕪,你回來。”小姐忽然在我身後叫道。我立時轉頭,卻看見小姐已經微笑起來,她原本就澄澈的眸子閃著明亮的光芒,“你不是會法術嗎?就讓我到盆景去玩一玩吧,這個——真是我自小的夢想呢。”
我向小姐走了過去,低聲道,“小姐你不害怕嗎?你不想問問我到底是什麼身份?”
“我知道青蕪不會害我的,不論你是誰,你一直都是我的好妹妹。”小姐微笑著拉起我的手,“我相信你。”
這幾句毫無保留的話讓我心頭一陣感動,當下讓她閉目站好,自己念動了縮身術的咒語。一陣白光之後,小姐已變成了寸許高的小人,被我用手掌輕輕地送到了盆景頂部的瓷亭之中。
我看見小姐驚恐地向腳下一望,後退了幾步,隨即戰戰兢兢地又重新走到了瓷亭邊緣,漸漸適應了她從未經曆過的“浩大”景色。她伸手摸了摸亭邊的鬆枝,側過身子欣賞著夕陽從窗外映射在太湖石上的美景。在亭中流連了一陣,小姐又大著膽子走出了瓷亭,小心翼翼地沿著狹窄的山路一路前行,最後坐在半山腰一片幹燥的苔蘚上,滿臉驚喜地仰頭打量著頭頂的山石和枝葉。
我一直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小姐的表現,不知不覺中微笑已從心中蔓延到了臉上。原來修習法術真是有用的呢,我可以帶給我周圍的人快樂和幸福,而這種贈予般的舉動也讓我的心裏漫溢了滿足。我想,這便是修仙之人真正的快樂所在吧。
念動咒語將小姐恢複了原型之後,我坐在椅子上微微地喘著氣——第一次嚐試使用法術,對我的精力確實是很大的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