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在盛德帝的眼中燃燒起來,這個年輕人的演技太好,竟然連自己也蒙了過去。他招了招手,禦書房的門再度打開,被宮中侍衛推進來的,赫然是一年前出使南華,並偕同均予回歸西榮的使臣。
“廖青祖,出使南華是一項美差吧?”盛德帝輕笑著望向尚在恍惚中的大臣,語氣驀然嚴厲,“說,他們給了你多少賄賂?”
“皇上……”雷霆般的震怒驚醒了跪在地上的人,他驀地磕下頭去,砰砰有聲,“皇上聖明,臣出使南華,盡忠職守,斷無欺君罔上之舉!請皇上明察啊!”
“哼,那你告訴朕,他是誰?”盛德帝伸手指向早已站起的均予,冷冷道。
“他……他是南華太子……”廖青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不明所以地回答。
“糊塗東西!”盛德帝忽然一把將手中的奏報扔在廖青祖臉上,喝道,“若他是南華太子,那今日繼承了南華帝位的又是誰?”
盛德帝此言一出,廖青祖背上衣衫霎時被冷汗濕透,隻得虛弱申辯道:“臣隻在南華朝堂和宴會上見過太子,此人相貌舉止與太子一般無二,臣罪該萬死,沒能分辨出來……”
聽他這麼一說,盛德帝不由稍稍冷靜下來,回想起均予的談吐風度,說是南華太子實在無可挑剔。然而一想到被敵國欺騙戲弄的屈辱,盛德帝的火氣再度挑起,轉向均予道:“朕給你一點顏麵,你自己把臉上的偽裝卸下來!再不動手,朕就叫人動手了!”
均予先前聽盛德帝說南華已有人繼承了帝位,心中如被重錘一擊,連呼吸都無法順暢。此刻見盛德帝如此赤裸裸的威脅,更是氣苦,大笑道:“我是誰?我乃南華帝國睿文神武浩成皇帝嫡長子、東宮太子虞均予,皇上不信,自己來看我這張臉究竟是不是假的?”說著翻手打破幾上茶盞,捏住一塊碎瓷往臉上一劃,鮮血頓時湧出。
“快攔住他!”盛德帝才一發令,兩旁的侍衛連忙衝上來製住均予,想從他手上搶去瓷片。均予並不反抗,順手把瓷片拋開,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衝盛德帝微笑道:“陛下可看清楚了麼?要不要再找人來驗一驗?”
盛德帝萬料不到均予會做出這等過激的事情來,細看他臉上也尋不出任何偽裝的征兆,不由道:“你這樣急著澄清身份,莫不是想告訴朕南華繼位之人乃是謀逆篡位?”
“陛下聖明。”均予一揖,忍下滿腔悲憤,緩緩道,“我父皇正值盛年,一向身體康健,豈會不到一年便駕鶴西去?定是那謀逆之人害死了我父皇,又恐自己不能服眾,方才冒我之名執掌朝政。如此看來,先前屢次要加害於我的,也是此人了。陛下既已擒獲了刺客,不妨帶他上來與我對質,便知分曉。”
“如此也好。”盛德帝本想作壁上觀,卻也對此事有了十二分的興趣,朝下方的侍衛首領揮了揮手。
過了一陣,宮中侍衛協同刑部官吏果然帶了一人上來。均予見此人滿身傷痕,奄奄一息,顯然受了不少拷打。正心悸間,卻聽刑部官員奏道:“啟稟陛下,此人便是南華奸細、原戶部員外郎桓更。臣等無能,尚未從他口中知曉主使之人。”
桓更?這個名字讓均予仿佛記起了什麼,他走過去托起那人的頭來,輕歎了一聲:“果然是你。”
“太子……”伏在地上的人乍見均予,不由顫抖起來,“太子還記得臣下?”掙紮著便欲給均予磕頭。
“怎麼會不記得呢?”均予按住他的動作,一字一句地道,“父皇為桓大人送行的時候,我雖然才八歲,可那一幕至今還記憶猶新。桓大人盡忠為國,不惜孤身入西榮,這份忠肝義膽均予十三年來不敢稍忘。”
“太子,臣……臣對不起你啊……”溷濁的淚從桓更眼中滾滾而落,“臣犯上弑主,罪該萬死,隻是死前還能見太子一麵,知道太子還念著我這些年的苦楚,便是死也瞑目了。”
“若你還念著我是南華太子,便告訴我,如今篡奪了南華帝位的人是誰?加害我父皇的人又是誰?”均予揪緊了他的衣領,目不轉睛地盯著桓更的眼睛。
“這些……罪臣真的不知……”桓更吃力答道。
“大膽!”均予再也忍耐不住,一個耳光將桓更打倒在地,頓足道,“你不知道?是誰指使你三番四次行刺我,你會不知道?”他一向溫文爾雅,此刻逢此大變,心中憤懣欲狂,連聲音都嘶啞起來。
“指使我行刺太子的,太子難道猜不出來麼?”桓更慘笑道,“我深入敵國十三年,從來隻受一人詔命,這天下能讓我不顧天打雷劈來行刺太子的,隻有一人而已啊!”
“胡說,你胡說!”均予後退了幾步,難以置信地道,“我父皇怎麼會殺我?定是你糊塗,被害我父皇的賊子利用了!”
“不,那確實是皇上的親口詔命,而且……早在太子還未到達西榮的時候,就已經下達了。”桓更喘息著道,“罪臣雖然不知皇上為何要除掉太子,卻不得不遵命照辦。皇上與我聯絡方式隱秘,旁人萬萬不能仿效脅持……臣雖不得已,行刺太子卻也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如今隻能以死謝罪以求太子赦免家人……”說著,桓更猛地躍起,一頭撞在木柱之上!
均予也不攔他,任由西榮官員將桓更拖下救治,轉身走回自己座位,望向盛德帝平靜地道:“皇上的兩個消息我都知道了。若皇上肯放我歸國掃除叛逆,為父報仇,均予必感皇上大恩。”說完便是一揖到地,算是他到西榮以來對盛德帝的最高禮儀。他原本是想請盛德帝借兵於他,話到嘴邊卻又不便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