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虞壤(4)(3 / 3)

“告訴皇上,我殺了北迪來的妖人。”均予說完這句話,猛地砸上院門,再也支持不住地扶著門柱跪坐在雨地裏。

隻是不願意承認,利刃刺入那少年心口的時候,自己的心也宛如裂開一般發痛。殺了那人,就仿佛殺了自己——那個起過同樣心思、隻是還沒有勇氣實踐的自己。

盛德帝是帶著北迪常王一同趕來均予住處的。盡管親手安排了他們的相會,也猜測到幾分這樣的結局,盛德帝還是很有興趣均予將如何解釋這一切。

北迪常王在見到均予的時候明顯吃了一驚,然而在看到客廳內少年的屍體時,這份驚訝變成了被騙的憤怒。他忍住脾氣朝盛德帝道:“文翰閣主好歹是同敝國一起到來的客人,如今卻在西榮的領地被害,皇帝陛下一定要為死者申冤!”

“按西榮律法,殺人者死。”盛德帝盯著均予問道,“你有何分辯?”

“我沒有殺人。”均予淡淡地道,“我隻是除妖而已。”

“胡說,文翰閣主和本王相處年餘,哪裏是什麼妖怪?”常王怒道。

“不知陛下和王爺是否記得,有一妖物名為‘怪哉’,乃是冤氣所化,遇酒便會消釋。這位文翰閣主正是此物,他化身為我的形狀,想要挑起天下的紛爭。”均予說到這裏,正視著吃驚的北迪常王,微微一笑,“南華儲君虞均予,見過常王殿下。”

“你也是南華太子?”常王驚訝之餘,立時恢複了常態,冷笑道,“他可是本王親自從南華宮中帶回的太子,你想要殺人冒名,可沒那麼容易。”

“我是否冒名,隻有盛德皇帝陛下最有權判斷。而他究竟是否妖物,一試便知。”均予說完,徑自從桌上取了那壇酒來,澆在屍體胸前的傷口上。眾目睽睽之下,已然幹涸的血跡迅速消失在酒液中,而那酒水仍然不住滲入屍體內部,頃刻洗去了皮膚上的一切色彩,讓人可以通過透明的皮肉看清骨骼的形狀。與此同時,一股濃重的果汁氣味彌散開來,清香撲鼻,卻讓在場的人都隱隱作嘔。

“是冤魂附於果木化成的妖怪吧,怪不得遇酒便會消釋。”一個侍從在北迪常王身邊低聲道。

常王疑惑地打量著均予,又望了望一旁麵無表情的盛德帝,躬身道:“陛下,發生這樣的事情固然可以懷疑敝國帶來的文翰閣主是妖孽,但同時也有另一種可能——”他的目光驀然犀利地射向均予,“文翰閣主也可能是被某個妖孽陷害的!事發時隻有他們二人在場,因此是非曲直並不是一個障眼法就能斷定。”

盛德帝知道此刻斷定均予殺死的是妖孽無疑會讓北迪使團大失顏麵,掂量了一下雙方的重量,盛德帝點頭道:“常王爺說得有理,在事情沒有清楚之前隻能委屈均予殿下暫住在這裏,沒有朕的命令不能外出。”他這個命令看似同意了常王的提議,對均予來說卻與以前毫無分別。

北迪常王原本一心指靠著南華的山河布防圖,如今圖還未畫,人卻死了,心中著實不忿。他一向最重實利,不屑虛禮,索性向均予道:“你既然說自己是真的南華太子,定然可以畫出南華布防圖來。隻要你能交出地圖,我們就再不追究你的殺人之罪。”

“王爺居然把我想得跟那妖孽一樣,為了榮華富貴可以出賣自己的國家,也太小看我南華虞氏了。”均予拱了拱手,卻微微仰起下頦,“王爺慢走,恕均予不送了。”

“喪家之犬,也敢如此張狂?”常王冷笑幾聲,隨著一直不露聲色的盛德帝離開了宅院,而那文翰閣主的屍體,也迅速被仆從們抬出了均予的視線。

均予看著布滿爬山虎的宅門再度將自己隔絕在寂靜的宅院之內,忽然有一種耗盡了力氣的疲憊。他緩緩坐倒在椅子中,赫然發現桌沿上殘留著深深的指甲印痕,而自己的指尖,則從斷裂的指甲處慢慢滲出血來。

血。均予死死地盯著指尖的殷紅,另一隻手不由自主地去取桌上猶盛殘酒的陶壇——如果將酒滴在自己的血中,會是怎樣的效果呢?難道也會和那文翰閣主一樣,將那代表生命的紅消釋得一幹二淨麼?驀地意識到這個可怕的有毒的念頭,均予猛然揮手,將那誘惑一般的酒壇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五悠悠我思

後院原本是家眷的居所,由於無人居住成了堆放雜物的地方,在雨季裏散發出木頭腐爛的味道。均予在這裏翻撿了多時,終於發現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是一柄劍。盡管劍身鏽跡斑斑,劍柄脫漆發黴,但它依舊是一柄開過鋒的兵器,比那廚房裏用來剔肉的尖刀稱手百倍。均予隨手挽了個劍花,尋思什麼時候去廚房偷一塊磨刀石出來,好歹給自己添個防身的利刃——到了這個時候,一切都隻能靠自己。

很快,這柄鏽劍就發揮了用處。均予持著它守在大門口,攔住了那群披掛整齊、手持各種法器的道士。

“太子殿下,這些道長是奉了聖旨前來捉妖的,還望太子行個方便。”一個禦林軍首領拱手道。

“捉妖,捉什麼妖?”均予冷笑著橫劍當胸,“皇上若懷疑我是妖怪,就堂堂正正殺了我,不要找些不三不四的人來丟人現眼!”

“原來被樹妖附體的就是他?”幾個道士對望一眼,迅速散開結成陣勢,麵朝均予便開始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