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入龍宮凡夫行雨 酬茶恩義士封屍
卻說李靖生於隋文帝之時,京兆鄉中李家村人氏。字青蓮。又名藥師,道號三元道人。幼喜讀書,父親早逝,母親劉氏勤於紡績。李靖勤於采薪,貧苦自守,分毫不敢妄為。一日,奉著母親劉氏之命,往洛陽探親。時洛陽大旱,李靖行得又饑又渴,及至柳家店,見一座茶店,牌上書“修來茶社”四字。李靖入座,急呼拿茶來。一老嫗不慌不忙捧著一壺茶、一個杯,放在桌上,說道:“客人用茶。”李靖渴得口內生煙,執著就飲。卻嫌這茶是一壺滾水,如何吞得下去?隻得連連細細而飲。老嫗見了這樣光景,又添一壺不熱不涼的茶來。李靖接著,囫囫圇圇,一吸而盡,伏在桌上,呼呼而睡。過了一個時候,方才醒來。雙手將眼揉了幾揉,又取茶飲,老嫗止住道:“客人傷了暑氣,這有綠豆粥湯,可用些。”李靖接著,又喜又愛,連吃了四大碗,方開口道:“多謝媽媽!就請問這到洛陽,還有多少路?”老媽道:“還有四十餘裏。”李靖道:“茶錢、飯錢共該多少?”老媽道:“貧婆姓龐,中年失偶,膝下無嗣,在此施茶以修來世。漫說客人隻飲茶一次,就千次萬次,是不敢受你錢的。”李靖向上作了一個揖道:“既然如此,晚生以一禮為謝!”就辭了龐母,背著包袱,望大道而行。
行了二十餘裏,見一座楊林,幹得枝枯葉落。李靖卻就陰涼之處,打坐納涼。坐了半個時辰,拿起行李,又望東而行。行不上十裏,夕陽在山,人影散亂,不覺心慌。又行五裏,但見星鬥橫天,不辨南北。心中想道:倘有虎狼當道,怎生是了?即不然或遇著強人劫搶行李,亦隻好聽其自取。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見一點燈光,似在半山之際,遠遠一裏之譜,遂望見燈光。行不上一裏,果然一座小土山,鬆柏交蔭,燈光又不見了。遂摸著山勢,尋上山來,並不見人家。此時李靖心下又無主,叉手(足局)足,矉目側耳,凝神伺聽,隱隱聞婦人相語之聲。靖大呼道:“何人在此說話?祈指吾徑路。”連響數聲,無人答應。
李靖無法可施,大聲喝道:“有迷路人在此!”隻這一聲喝去,山穀齊鳴。忽然山阿之下,燈光四射,二女娘問道:“何處狂夫,夤夜在此大驚小怪?”聲音滴滴,猶如閣上簫聲,花間燕語。李靖答道:“我是遠路探親,迷失路徑,不敢投宿,願求指引。”女娘道:“此處二十餘裏,前後並無人家。既是遠路客人,待我二人稟過主母,或者許客借宿,亦未可知。”未及半刻,二女娘挑燈叫曰:“主母有命,請客至草堂上坐。”李靖約行百步,見朱門丹戶,雲靠玉宇,光華耀目,隨著女娘依欄杆而行,舉目四下觀看,兩廊開闊,中有水晶牌坊,金書“丹霖靈府”四字。李靖心下想道:原來是俗家借居僧寺。進了大廳,又不見神像,隻見珠燈奪目而已。一長聯雲:
步虛空雲飛萬裏,奮精神浪貫百川。
走進客房,二女娘道:“客人請坐,主母即刻出來相見。”李靖告坐。見珊瑚為幾,白玉為桌,瑪瑙砌階,玻璃作窗,上書短聯雲:
唾津資造化,呼氣塞虛空。
此時李靖疑在夢中。二女娘向內呼道:“客人在此,奉茶來。”聞室中唧唧啞啞,有三四人答應。瞬息間,錦衣女童對對而出,一個捧水,一個捧茶,一個捧果,一個捧香,排布桌上,分列兩旁,與二女娘俱側身而立,向著李靖,十分恭敬。李靖卻不慌不忙,淨手飲茶食果。
二女娘謂李靖曰:“主母至矣。”李靖急抬頭看時,見一老媽鶴發童顏,黃衣短襟,策杖而來。李靖連忙起身施禮。老媽曰:“年老之人,不能答禮,先生休怪!”李靖又謙遜了一回,方才敢坐。老媽曰:“賤軀性僻,不喜與俗人居,卻喜與善人清談。故不惜殘朽,與先生少坐。”李靖曰:“晚生性情疏慢,不學無術,恐見辱於長者。”老媽曰:“觀君品節詳明,德性堅定,莫非佳士乎?”少頃,女童羅列酒肴,果然山珍海味,玉液瓊漿。李靖吃了幾杯,不敢多飲,固辭乃已。因問曰:“太夫人尊姓,太公可在世否,有幾位公郎?”姥曰:“老婦姓金,大君中年去世,二子名金鼇、金鯉,皆往北海探親未回。幾個頑仆見主人外出,老媽慈懦,俱醉臥不起。先生今日受了辛苦,早安宿罷。”遂起身向丹墀咳了數聲,猶如洪鍾振響,驚起十數個獰猙大漢,麵貌有善有惡,皆來拱手聽命。姥曰:“爾等去打掃迎賓館,送客人安睡。”眾大漢諾諾連聲。李靖隨著大漢走過數處曲欄,將行李鋪在床上,叫眾人出房去了,自己和衣而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