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竹嘲弄一笑,“小娃娃你看清楚,是醜丫頭生的與鸞鸞一模一樣。”
奶娃娃撇了撇嘴,又躲在了君九卿的懷中,緊緊攢著手,一雙漂亮的狐狸眸認真地瞧著簫鸞:“父皇,她便是你求而不得的鸞鸞嗎?母妃,你便是她的替身嗎?”
鳳回:“……”
簫鸞:“……”
沐竹:“……”
鬧哄哄的街市這一刻靜了下來,都看向了那奶娃娃。
下一刻所有人都跪在了這裏:“恭迎皇上!”
……
在沐竹眼裏,君九卿的確是財神,大晉之主談何沒銀子?可偏偏君九卿不願給銀子。
與簫鸞成親,一切從簡。
他委屈,可簫鸞並不委屈。
沐竹永遠記得成親那夜,他在喜帕之下看到的溫柔,那是簫鸞的笑。
世間一切與這溫柔相比,都要退居為二。
或許,無論一年,或是十年,或是百年,再也無人能抵簫鸞在他心中的位置。
他雖經常生惱,卻從未真正的吃妒過別人,便比如白帝與蕭離。
成親第二日,白帝便離開了北城,而蕭離與惜娘,以及他的哥哥沐洛顏卻留在了簫鸞的身邊。
每年,鳳回都會帶著大晉唯一的小皇子來瞧上簫鸞一眼。
每年,鳳回都會給他帶來很有意思的事情講給他聽。
聽說,鳳回之所以是個小才人,是因為她屢次嘲笑君九卿著了葡萄色的衣裳,所以直接便從皇後一級一級地貶到了才人。升一次,貶一次。
他也聽說,真正的重蘇將軍於天順三十五年亡故,而弄晴將軍則與沈蔚回了北境。而常年駐守北境的沈然則入宮成了禁軍統領,且與蘇太傅的女兒蘇長遙誤打誤撞地成親了。
隻是後來,鳳回便很少再來北城了。
許多時候,鳳回都喜歡帶著小皇子去征戰,聽簫鸞所言,小皇子不過十八歲有餘便已戰無不勝了。隻是跟當年的沐竹相比,還差點意思。
似是到了後來,很多事情都成了“聽說”,他似是年邁到再也聽不清任何聲音了。
北城這小小的院內,常是安寧的。
大多數時候,沐竹都喜歡坐在鳳回送他的搖椅上靜靜睨著落葉,輕輕看著身旁倚側飲酒之人。
簫鸞喜酒,數十年如一日。
她一身紅衣,被風吹起,如謫仙卻也妖冶,那數十年未曾改變過的容貌,舉世絕豔,再也無人可比。
或是因為狼王肉,所以,她一生如此,成就了屬於自己的不同。
他深愛的簫鸞,便這樣陪伴了他八十年……
似是看到那眸落來,簫鸞蹲側在他身旁,溫聲細語道:“沐竹,困了嗎?”
與從前一模一樣的溫柔,沐竹點頭。
簫鸞眼前的人再也不是那意氣風發的少年,不知何時早已被霜白染了發。
沐竹他,不知什麼時候竟變的這般安靜了。
簫鸞想著,將酒盅放下,輕握緊了他的手。
他輕輕點頭,唇邊漾染的是從未有過的溫柔,於夕陽之下似是永遠地睡去了。
簫鸞半跪在地上,輕輕埋首於他懷中:“慎刑司等鸞鸞的那兩年,鸞鸞會千倍地還給你,會的……”
夕陽輕灑,卻是那般溫柔。
——
二零二一年·八月·南海之夜
七夜遊輪中陣陣槍響過後,爆炸隨即到來。
無人看到,有人在這一刻直接跳入南海之下,將那受了槍傷的皇警鳳回,抱上了搜救的遊艇。
無人看到,那救人之人與那鳳回生了一副一模一樣的容顏。
在搜救人答謝的那一刻,那救人之人已跳入了大海之中。
所有人都看得到,鳳回的手中已經緊緊攢著一根價值不菲的玉簪,簪有鸞鳳二字——
……
黑夜之下,簫鸞掠行於岸邊,輕擰著衣裳處的水。
海上的搜救還在繼續,而簫鸞卻不得不離開了這裏了,“鳳回,這便是你千年前交代給我的任務,終究是完成了。”
是鳳回告訴她,要去南海搜救。
是鳳回在沐竹離世那年,將這玉簪親手交給了她。
萬事,不過一個輪回。
她等了十年也好,千年也好。
終究不過為了一個人。
她會一直等下去,等到沐竹轉世長大的那一刻——
簫鸞靜靜睨看著漫天星辰,便如那年第一次見到沐竹的那一夜,天下一切浸染的美好都為沐竹而來。
她唇眸淺笑,已轉身沒入黑暗之中……
她知道,在一年後,在鳳回徹底消失在醫院的那一刻,她應該回到病房中,認真地對那個叫“慕楠”的少年,說一句——
“好久不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