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知縣這一次到來,卻大大破例。江海闊帶人到潘河北岸的漫流寨迎接曹知縣的時候,隻見十二個衙役分成兩隊排開,前麵有一個老一點的知事,手裏掂著一麵銅鑼,隔上一段時間,或者走到臨近人群的地方,敲上“三鑼半”,表示縣官駕到。江海闊等鄉紳們在漫流寨北頭的官道上,跪著迎接曹知縣時,曹敬生撩開棉簾子,向眾人示意。大家看到曹知縣一身官服,威風凜凜,與往日大不相同。
在回頭的路上,江海闊想,知縣大人破例身穿官服,看似反常,其實並不奇怪。曹知縣此舉,是證明地麵上頗不太平。市井內的人都知道,在七峰山一帶,有一股悍匪,匪首叫張國正,正在形成氣候。風聞這一夥匪徒,近幾年來,不斷地襲擾遠近的大戶人家。官兵們隻顧對付長毛子和近來風聲日緊的撚軍,無暇顧及這些匪幫;縣署裏的二十多個衙皂和捕快,都是原告和被告身上的蛆蟲,貪婪膽怯,能夠保住縣衙就不錯了,哪有能力剿匪?所以,富戶們防範甚嚴,但防不勝防。所幸這批土匪尚不敢在縣太爺頭上動土,至今沒有敢到縣城搗亂。曹知縣帶這麼多衙役,防衛甚嚴,肯定不僅僅是為了顯示官威,也是為了防範。
曹知縣這次來賒店,不過是例行公事。他到厘金局邱自厚邱大人那裏催一催厘金收繳,然後到市麵上,再撫慰一下賒店商賈百姓,就好像年年穀雨時節,裕州縣令必定到縣城東南方向的穀雨台,親自扶犁,耕一遭地,表示春耕大忙開始一樣。所不同的是,大小商號、票號和過載行,出的孝敬都比平時多一些。
在曹知縣視察賒店街的兩天裏,除了去厘金局見統署局務的邱自厚邱大人時江海闊沒有陪同外,到幾家大會館、大商號,江海闊不離曹知縣的左右,商戶掌櫃無不恭迎曹知縣的到來,感謝曹大人關懷。表示感謝的方式,當然是送曹大人一些節禮,曹大人自然笑納。江海闊心裏明白,等曹知縣走後,一定會有人心疼銀子罵娘的。所以,自己也跟著曹知縣挨罵、遭白眼,肯定是有的。可因為這是自己的職責,罵就讓他罵去,你沒有辦法堵住眾人的嘴。
送走曹知縣以後的日子裏,江海闊吩咐助手王茂祥王掌櫃,讓他派茶房孫六,去廣盛鏢局把大掌櫃戴廣興叫來,在一起吸煙、議事。因為山陝會館是鎮上最大的社團,所以戴廣興雖然年輕,說話很有分量。江海闊這個人胸懷開闊,深謀遠慮,戴廣興這個人忠勇剛直,凜然大氣,兩個人幾乎天天都要碰麵,共同合計鎮上的事務。有老一代的深厚友誼,再加上他倆不斷地交往,情誼更加深厚,相得益彰,情同手足。在公眾麵前,他二人互稱頭銜,私下裏一直稱兄道弟。
等戴廣興到來後,江海闊與他扯了一些鎮上的事情,交換了看法,接著商議起如何對付土匪張國正和撚匪的辦法。
江海闊對戴廣興說:“眼看七峰山的匪首張國正日益強大,已經成為曹知縣的心腹大患。縣裏的事情咱可以不操心,但咱們這個賒店的事情,卻不可掉以輕心。因為我們不是縣署駐紮之地,沒有官兵護衛,勢單力薄。街麵上看似繁華,其實是虛假的,不堪一擊。這塊肥肉,遲早會被張國正盯上。不要說張國正這些土匪沒有人剿滅,即使有,也不容易斬草除根。眼下各地饑荒蔓延,說不定他們會來我們這裏襲擾。兄弟,你是武功蓋世的英雄,應當對此想出辦法來。”
戴廣興說:“江大哥所慮極是。我們鏢局當然不能隻顧保鏢、槽標,也得為地方分憂。我看這樣辦,你好好和各大商號聯係一下,讓大家都出點血,由鎮公所興辦團練,招募一些民間練勇,我負責訓練。你江大哥盡管放心,這些小小毛賊,在我眼裏,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