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墜回自己臥室的時候,想想江七爺脊梁又癢了,一直害怕江七爺晚上過來睡覺,讓她無休止地撓癢。當黃嫂過來告訴他,江七爺到大太太那裏歇息去了,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有了江七爺這個守護神,江海闊肯定不敢再來了,這並不是一件壞事,可自己竟然有點想念起來。想念歸想念,到底這個大少爺不是自己終生的寄托,還是應該和表哥好,才是正理。原來對表哥的那點怨氣,不知不覺消散了。劉玉墜想,可憐的表哥,昨天晚上不能前來赴約,一定是遇到了麻煩事兒。要不然,為什麼昨天大白天還敢來,晚上卻不敢來了?在劉玉墜心裏,三個男人在不停地打架,最終占上風的總是表哥。直到折騰到了後半夜,劉玉墜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毅然決然地采取了行動。到底是什麼行動,暫且按下不表。
話分兩頭。再說說七峰山匪窩裏的“大瓢把子”張國正和強善等人前去投奔的事情。
這七峰山在裕州縣城正北約三十多裏的地方,因山頂有七個奇峰而得名。這座山是秦巴山脈、八百裏伏牛山係在最東部的餘脈,拔地而起,高聳入雲,環抱裕州縣域,與裕州東南的嵖岈山遙相呼應。這裏山勢雄偉,多有奇險之處,進可以攻,退可以守,曆來是強人出沒藏身之地。這些強人,聚人少時為流寇,聚人多時成匪幫,如同“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曆朝曆代,滋生不絕。明朝末年,匪眾漸成氣候,發展到三千人馬,被闖王李自成收編,成為李自成攻打開封的一支勁旅。清朝開國以後,又有一批不願依附滿人的明朝遺族,建立地下組織“天地會”,打著“反清複明”的旗號,據險而居,和清朝政府對著幹,另聯合成一群新的匪幫,直到康乾盛世,這一幫土匪才趨於衰亡,幾近絕跡。自乾隆後期開始,到嘉慶、道光年間,貪官汙吏搞得民不聊生,國運日衰,一些不甘心受官府、豪紳欺壓的人,紛紛落草為寇,七峰山一帶,又聚起了“杆匪”隊伍。
張國正就是一個應運而生的強梁豪傑。在豫西南,有一條民俗,就是一家人家,如果出了為匪的人,辱沒了祖宗,死了也進不了老墳。所以,對於張國正為何“駕杆”,做了“蹚將”頭子,人們沒有統一的說法。但有一點可以斷定,如果沒有血海深仇,一個身負武功,在民眾中頗有聲望的人,肯定不會走上這一條道路的。
江湖中諢號為“草上飛”的張國正,是一個讓官府頭疼、富戶恨得牙根發癢、窮人叫好的人物。自從他成為匪首之後,正好遇上了一個好時機。那時節,官兵主要精力用在對付“白蓮教”、“哥老會”的起義,無暇顧及他這裏,沒有及時剿滅,所以,不到幾年工夫,就麇集了一批綠林好漢,還有一些在鄉間遊手好閑之徒,隊伍日益強大,羽毛漸漸豐滿,由開始的剪徑、綁票到打家劫舍,無所不為,雖說隊伍良莠不齊,卻把動靜弄得越來越大。南陽府也派兵進剿數次,都因為他們神出鬼沒,又有當地窮苦百姓接濟,伏牛山地域廣大的回旋餘地,最終不了了之。近來,縣官曹敬生雖然多次向上奏報匪患嚴重,朝廷麵對聲勢浩大的太平軍,哪裏有心管你這裏的小股土匪?南陽府台斥責他多事,給上邊找不清的麻煩,弄得曹敬生沒有脾氣,隻有在縣城嚴加防範,唯求自保。
張國正這個人,沒有喝多少墨水兒,就沒有治國平天下的雄心大誌,隻要眾弟兄能夠“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銀”,就是最高理想。當地人有多種俗語,其中有“要過三年飯,給個縣官也不幹”,“上山當蹚將,雖說不風光,隻要身為匪,皇帝也不及”,“屈死不告狀,餓死不做賊”一些口頭禪,說明這一帶的水土硬,民風直,人們寧可逃荒要飯,寧可當土匪,也瞧不起到官府告狀申冤、在鄰舍偷雞摸狗的勾當。張國正就覺得,占山為王,實在是一件他媽的痛快事情!
這幾年來,七峰山周圍方圓百十裏的土豪劣紳,幾乎被張當家的派人襲擾了數遍。對於那些富戶,越是不容易啃下的硬骨頭,張國正越是帶勁兒,堅決予以拿下。可是,畢竟資源有限,已經滿足不了張國正及眾位弟兄的胃口。特別是裕州縣城裏有不少富戶,老樊家、老曾家,還有白家、李家那幾個大商家,早就讓張國正垂涎欲滴,可惜縣城有四個城門把守,不易攻破。屬下建議,賒店鎮是個商埠重鎮,富可流油,早晚應當去打掠一次。但張國正考慮到路途相對較遠,又不太熟悉情況,久久下不了決心。
這一天,強善、陳小黑和張狗留他們三個人,從賒店街逃出來後,賊人膽虛,不敢走大路直奔裕州,而是繞道陌陂,過二郎廟街,越過楊集,到天黑時分,趕到了裕州縣城北的七峰山下。
這裏已經是張國正的地麵,處處設有暗哨。在一個山坳邊上的小村子裏,他們三個受到了一群土匪嚴格的盤查。土匪們的黑話切口對於他們三個完全失效,於是,站哨的土匪疑心他們是官府派來的探子。那個形象粗魯的匪徒,拿起哨棍打將過來,呼呼生風,把強善三人嚇得屁滾尿流。正當無計可施時,陳小黑突然提著名字罵起了他的那個表哥,說:“有什麼了不起的?當了土匪就不認爹娘,不認弟兄了?”其中一個守望山門的土匪認識陳小黑的表哥,急忙喝著了那個形象粗魯的土匪,認真訊問了強善等人,又知道他們是從賒店鎮過來,專程投奔“大瓢把子”的。問清原委之後,守望山門的土匪向天上發了一支響箭。約有半個時辰,山上傳下來另三支響箭的呼嘯聲,守望山門的土匪們把他們三個的眼睛蒙上,用繩子把三個人拴在一起,帶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上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