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闊淡淡地笑笑說:“邱大人,你不必責怪,我表叔孫世英是做京官的,遠沒有你們這些地方官員肥厚。再說,他非常謹慎,從來不與家裏聯絡,我說句實話,人家也許早已把我們這門兒親戚給忘了。”
曹敬生說:“江鎮首不要這麼說,孫大人一旦回來,肯定要與你見麵,我們還承望你多多美言,提攜一下呢。”
江海闊說:“我表叔如果能夠回來,自然是衣錦還鄉了,你們這些父母官對賒店的眷顧,我少不了要向他稟報,你們盡管放心。”
曹敬生抓起江海闊的手,搖了又搖,親熱得比親兄弟還要親。
曹敬生本來還要把增收厘金的事情向江海闊通報一下,忍了忍沒有說出來,心裏對自己說,這個黑臉戲,還是丟給邱自厚去唱。三個人商議了如何迎接孫世英衣錦榮歸的所有事情,讓江海闊妥善安排,過兩天,曹敬生還要親自來查看一番,這才放心地回了縣衙。
曹敬生走後,江海闊回到山陝會館,召集八大會館會首和地方鄉紳,把曹敬生傳來的消息告知了大家。所有賒店人無不精神振奮,高興壞了。自己鎮上出了大官,不要說人人感到榮耀,也會為本鎮帶來庇護。於是,全鎮上下行動起來,商家都按照鎮公所的要求,製作了醒目的大招牌,讓鄉下人前來趕集,眼中充滿了新鮮。到了夜晚,家家戶戶打掃街道、院落,用清水灑滿街道,搞得清清爽爽。牆上的那些小招貼,都被人用磚灰塗抹幹淨。
馮貴鮮編了一句順口溜兒說:“聽說要回孫侍衛,一街兩行都倒黴。”這話如同其他軼聞,很快在街道上傳開了,不知是嘲諷官府,還是嘲諷鎮公所。
江海闊和王掌櫃專程來到孫家,找到孫世英的父親孫壽山,商量幫助孫家修墳祭祖的事情。孫壽山外號“孫大頭”,頭雖大,腦汁卻不多,整天迷迷糊糊的。這幾年,孫大頭有了兒子捎回的銀兩,已經不再磨豆腐,享起了清福,每天去逛莊王廟戲園子。人們並沒有因為他兒子在京城做官,看得起這個傻老倌兒,所以孫大頭一直在鎮上知名度並不高。對於這些,孫大頭全然不在意,每天我行我素,悠然自在。他已經接近六十歲了,卻姘上了好幾個相好的,把銀子都花在了這幾個姘頭那裏,心散了,住房和陳設都不認真經管。這些姘頭們,倒實心實意地愛他,可他卻一個也不往家裏娶,說是要對得起兒子的母親,對得起皇上待自己孫家的大恩。
江海闊和王掌櫃來到孫大頭家裏的時候,正看到一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婦人提了一包東西,臉色紅撲撲地從孫大頭家裏出來。江海闊心裏暗暗好笑,這個表爺賣豆腐時,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現在富貴了,反而不知道愛惜錢財了,可見女人比錢財更重要。
孫大頭見到江海闊二人到來,非常高興。聽江海闊說,要幫他修繕房屋、整修祖墳的事情,自然喜不自勝,嘴裏卻說,修什麼房,祭什麼祖,這小子要回來就回來,用不著折騰我這把老骨頭。他不寄回錢來,我是沒有銀子辦這些事情。
江海闊半正經半開玩笑對孫大頭說:“我表叔衣錦還鄉,是全鎮的大事,你老用不著操心,縣衙裏撥了一些銀兩,鎮公所再拿一些,就足夠了。要我看,我表叔說不定很快就要回來,房子整修是來不及了,幹脆給你幾個錢,你好好地改善生活。表爺,不是我說你老不正經,這點錢,你應該買一些光鮮的衣服穿穿,買一些好東西吃吃,千萬不要再往那填不滿的肉窟窿裏塞了!”
孫大頭說:“你這個渾小子,盡打趣你表爺,看我不用煙袋鍋子敲你的頭!”
幾個人笑笑鬧鬧,讓孫大頭帶領他們去了孫家的墳地。孫世英爺爺奶奶埋在賒店街東北二十多裏路的一個土包子上,已經被雨水衝刷得成了一個小土堆,非常難看。江海闊安排人找來臨近的鄉民,把這個小土包攏成大墳頭,又讓人趕緊運來青磚,從上到下表上一層。另安排人移來了十幾棵已經長得有碗口粗的柏樹,這墳地很快變了樣子。
等一切應做的活做完以後,王掌櫃眯著眼,遠看近瞧,對江海闊說:“大少爺,你莫看,這個墳地確實不同凡響,從你表太爺的腳頭向遠處望去,一個墩,一個泡的,綿延不絕,準是個出武將的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