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重聚沅茝(2 / 2)

“我沒能保住那些秦軍,我對不住你!我沒臉見你!”章邯噗通一聲跪在他腳下,重重磕著頭,“若不是我的失策,你怎會被逼無奈開城求和?!”

“快起來!快起來!”子嬰拚命拉扯,卻怎麼也拉不動他,“這怎麼能怪你?我已經聽說了,是司馬欣叛了變,才將你的計劃泄露。”

“不,你不必再安慰我。”章邯抬起頭來,麵上盡是淚痕,雙手緊緊扯著子嬰的手腕,涕淚交加,“從出事之後,身邊的人都在安慰我,公主、章平,他們都說這不能怪我。可我清楚,在這件事上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是我低估了項羽,是我大意輕敵!我是主帥啊,是我親手將這些將士推進了火坑……今日,你就不要再替我找借口了,你是大秦的王,你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承擔自己的罪責,好好向你請罪!”

明白他心中隱忍許久的痛苦,子嬰隻好作罷:“好,好,你說如何就如何,隻要能讓你覺得輕鬆些,怎樣都好。”

章邯咬著下唇盯著他,下頜處微微顫抖,終於沒能忍住,撲在他身前失聲痛哭。

為了不讓德音擔心,他已經忍了許久,眼下見到子嬰,百感交集、悲喜交加,胸口的氣息憋得他生疼,低垂的頭顱顫栗不止。

子嬰也無法再忍住心中的感傷,拍著他的肩頭湧出淚來。

過了許久,章邯猛地回神,拉著子嬰就要往外走。子嬰一愣,趕緊將他拖住:“你要做什麼?”

“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

“可是你能帶我去哪裏?!”子嬰擰眉盯著他,素日裏淡泊靜謐的臉上籠著濃濃的愁雲。

“我……”章邯被這一問怔住了。

是啊,還能去哪裏呢?四麵八方全是楚軍,哪裏才有一線生機?

子嬰笑了笑,反手將他拉進屋:“走吧,我的時間不多,還是坐下來多聊一聊吧!你好好想想,還有沒有什麼想說的話沒和我說?這次不說,以後可就沒有機會了喲!”

子嬰神色安然,除了因為方才哭過而泛著紅的眼眶,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和往日沒什麼不同,根本不像是瀕死之人。

“你……”章邯有些驚訝,又有些心酸,被他強行摁著坐在書案邊,看著他的笑臉欲言又止。

“這輩子我可是第一次見你哭,還哭得這麼狼狽。”子嬰有心寬解他,掏出一塊錦帕遞到他麵前,“擦擦吧,我可不喜歡和一個涕淚滿麵的人說話。”

章邯一點也笑不出來,接過錦帕胡亂擦了幾下。

子嬰順著他的方向望過去:“這裏你應該比我要熟悉得多,這可是扶蘇曾經住過的寢殿啊。可惜,胡亥一繼位就將這裏荒廢了。曾經那麼耀眼的沅茝殿,也變得荒涼孤寂了……”

章邯已經比剛進門時冷靜了許多,他伸手摩挲著眼前的書案:“以前,我跟他總是坐在這裏聊天,一坐就是大半日。有的時候聊得入了神,連日落都不曾察覺,直到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臉,才想起來該掌燈了……”

子嬰點點頭,幽幽歎息,眼神漸漸黯了下去:“扶蘇的遭遇令人扼腕,可是……還有一件事……這件事事關重大,埋在我心底許久,一直不敢和任何人說。直到聽聞項羽要殺我,我才意識到必須要盡快將真相告訴你。我請求項羽讓我和你見一麵,他本來沒有答應,但不知怎麼後來又改了主意……”

“哦?”章邯一個激靈,“何事?”

子嬰深深吸了一口,朝門外看了一眼,確認無人才低聲說道:“事關始皇帝陛下的死因。”

“我就知道!”章邯一拳捶在案上,眼中恨不能冒出火來,“當日趙高將我投入獄中,我曾質問過他,可他卻堅持說陛下是因病離世!後來我多方查證,得知陛下在沙丘調養一段時日之後明明已有好轉跡象,怎會一夜之間撒手人寰?!一定是有人從中作梗!”

“你先別生氣,先聽我說。”見他漫天怒火就要噴薄而出,子嬰一把將他的手按住,示意他稍安勿躁,“我被困在鹹陽宮不久,胡亥就被趙高軟禁在了望夷宮。他後來想方設法見到我,想讓我給你傳信,要你回師勤王。他親口告訴我沙丘的一切都是趙高在幕後操縱,是趙高毒害了始皇帝陛下。初聞之下,我錯愕難當,又怒火衝天。可再一想,胡亥這個人說話不可信,畢竟他手上沾滿了同胞手足的鮮血,足以說明他絕非善類。我擔心他是想借始皇帝陛下的事來煽動你對趙高的仇恨,繼而利用你。眾所周知,你是在陛下身邊長大的,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你與他的感情名為君臣、實同父子。若你知道此事,定會心神大亂。章平偷偷潛回鹹陽來尋我時,你正腹背受敵。考慮到你已步履維艱,我擔心這件事情會攪亂你的心智,所以那時便沒有告訴你。”

“那後來呢?後來你查證清楚了沒有?”章邯整顆心懸了起來。

他仿佛聽見自己身體裏的血液在咆哮,排山倒海一般,再也無法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