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幾個電話(2 / 3)

何必老師按下電視的靜音鍵,舒服地斜躺在沙發上,把手機的免提功能激活。隨即,梁莉溫柔的聲音便回蕩在客廳裏,就像她在跟前說話一樣。他喜歡這樣的感覺。

“我那個案子結了,盡管那個人很難纏,但到底還是搞定了,你老婆厲害吧?現在我又接了個案子,不過是個離婚案。我一向不喜歡接這類案子,我對離婚的人總是持排斥態度,但不知怎麼地,我竟然為那個女人當起了代理人!你說奇怪不奇怪?”梁莉喜歡說她的案子,他喜歡聽她講。

他知道,自己的妻子真棒!

“阿必,咱離得那麼遠,你就不想我嗎?為什麼不願意到離家近的地方工作呢?”梁莉的口氣裏帶上些責備,當然是用撒嬌的口氣。

“不是為了理想嗎?這個地方很好,條件很棒,我喜歡!”

說了這句話,何必老師想,是啊,他並不缺錢,有妻子的能幹,就已經注定了這一點,可他為什麼要跑這麼遠,到M學校工作呢?由副校長“轉正”的誘惑就那麼大嗎?未被評為特級教師的殺傷力就這麼大嗎?在何必老師心裏,這些似乎都不太重要,可是,他在麵臨這些問題時,為什麼還那麼不淡定,為什麼會反應那麼強烈呢?

“阿必,媽要跟你說幾句話!”梁莉在那端喊道。

何必老師匆忙收回思緒,嶽母教誨,怎能不洗耳恭聽?

“何必嗎?”嶽母溫和的聲音在客廳裏響起。

“媽,您和爸好嗎?”何必老師從沙發上站起來,以示對老人家的尊敬。

“我們都很好,你爸的書法也一天天進步,剛才還念叨你呢!就是阿莉,你不在家,她又忙裏又忙外的,太不容易了。你回來吧,啊?”嶽母的話裏有些懇求的成分。

何必老師趕忙給嶽母進行耐心地解釋。

但他知道,這一番解釋之後,他原本想告訴妻子的那件事隻得暫時擱淺,否則,他們就會更加為他擔心了。

那件事是他聽到的關於學校新近被騙、資金吃緊的事情。

放下電話,何必老師心裏卻沒有以往給妻子通完電話以後的那種滿足和幸福的感覺,他心裏沉重。

M學校,我的夢想,為了你,也為了我的夢想,我暫別了愛妻愛子到了你的懷抱,可你怎麼讓我越來越擔心呢?

這天晚上的風很大,躺在床上,我什麼也不想做。今天的課是連排,一天的課使我也感到身心交瘁。

人都是這樣,冬天太冷的時候容易疲累、容易緊張,這種情形和夏天太熱的時候極為相似。

隔壁房間裏,人聲喧嘩,電視響得震天,還有來自大功率音箱的歌聲,不知他們遇到了什麼好事。即使有好事要慶祝,即使有感情需抒發,也應該考慮這筒子樓裏的其他人嘛。學校在這方麵確實需要抓一抓了。

我居住在單獨一棟筒子樓裏,裏麵居住的大都是單身男子和單身女子,比如曾經追求我的程功和正在追求我的陳明燦和張天然。之所以說“大都”,是因為我知道有一個四十一二歲的老師也住在這裏麵,我可以確定這老師是結過婚的,可能是他為了給學校省一套大些的房子或者給自己省一點兒取暖費或者電費水費(學校規定,住在筒子樓的單身職工可以免交電費和水費,但取暖費不免)。這就給一些人提供了許多條件:大呼大叫以吸引異性同事注意的條件、用一些翻新的手法追求異性同事的條件、幾個脾氣相投的同事在某一個人的房間裏玩麻將打撲克喝酒或者幹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至第二天黎明的條件。學校對此曾經三令五申,嚴禁筒子樓的職工尤其是異性職工互相串門,嚴禁單身職工留宿異性同事或者異性的外來人,但總是雷聲大,雨點小,甚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曾經,我也對學校針對筒子樓而做的一係列“特殊照顧”極為反感,甚至一度認為這是侵犯了單身教師的隱私,但直到今天晚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提醒我,學校此舉是正確的。但遺憾的是,多數規定不過是一紙空文罷了。

忽然,我的手機震動起來,一看屏幕,我的臉紅了,心也跳得飛快!

是劉一君打來的!莫非,他回心轉意了?

上次的北京相聚之前,我已經覺得我們之間出現了問題;及至見麵,更驗證了我的判斷。

再見時也沒有了往日的激動,遊離的眼神、言不由衷的話語,都昭示著誓言的冷卻和感情的不再。以與人合租、住起來不方便和工作忙為由不讓我跟他住在一起,則無疑是明確地告訴我他已經厭倦了我;尤其是那個女孩子的出現,更對我們曾經苦心的熾烈感情作著諷刺的注腳。我早已知道,那次的北京之行是一次太過莽撞之舉,是把自己拋進了尷尬之中、是把感情流放到了陰濕寒冷的地帶!回來以後,我經常心情沉重,總是覺得感情要像斷了線的氫氣球一樣脫離我的手,飄飄悠悠向著藍天飛去了,留下在地麵上的我,兩手空空,隻有目送著氣球漸漸隱身於雲朵身後的份兒……許多情形相似的夜裏,我做著內容相同的夢:我和劉一君並躺在海灘上,腳下是溫柔的白浪,風輕輕吹在身上,似乎在挑逗著我們。忽然,我激動起來,直起頭,把嘴唇湊近劉一君的嘴唇,但不知為何,劉一君的嘴唇卻往後撤了一些,我又往前湊上去,劉一君的嘴唇又往後撤了一些,撤得不遠不近,“恰到好處”的距離:既能讓我感受到他嘴唇呼出的氣息,又足以躲開我熾熱的吻。於是,我焦躁起來,氣惱地對劉一君說:“你既然討厭了我,我要死了!”說著,我便以極快的速度從海灘上爬起來,從容地走向浩瀚的海水,海水張開冰冷而博大的胸懷迎接著我。當水越來越深地淹沒我時,我不由得回頭看了劉一君一眼,隻見他正定定地看著我,目光裏似乎含著殷切盼望的成分,含有欣賞的成分,似乎在讚賞我敢於赴死的非凡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