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道之體,不立一物,離於言說;語道之用,不廢一物,寓於形數。有形斯有名,有數斯可紀。成虧之不易,如符之信;始終之可驗,如符之合。莫神於天,其道符於陰陽;莫富於地,其理符於柔剛;莫大於帝王,其德符於仁義。如影之於形,枉直隨形而不易;如響之於聲,高下在聲而不差。神農有炎之德,備此而已;虞夏商周之書,載此而已;法士賢人之言,明此而已。是以列子之教,由《楊朱》而上既已盡言至道之極矣,必終之以《說符》也。夫所謂至道之極,豈徒為是窈冥昏默而已?,將以此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而為《說符》之事也。故《說符》 之義,在我者有度,在人者有稽,處世者在於重道,為治者在於知賢,應事者屬乎智,持勝者本於道。治國先有治身,遠怨由乎謙下。利出者實及,怨往者害來,故賢者慎所出。名不與利期而利歸之,利不與爭期而爭及之,故君子慎為善。凡其所言,皆世道安危,人理之得喪。凡其所為,皆言之所能論,意之所能察致者。是以言道而不在於《說符》,不足以為道也。
雖然,列子以《天瑞》首篇,以《說符》終訓。《天瑞》即自然之符也,《天瑞》言天道之妙而合符於生化,是為自天出而之人也。《說符》言人事之顯合驗於至道之妙,是為由人入而之天也。大道之行,如環之循運而無積,其際不可終,其道不可窮,常生常化,以此而已。嚐考列子之書,自《天瑞》而下次序,大道之體可得而言矣。天道之運必先於《天瑞》,聖人之應世莫大於帝王,故以《黃帝》次《天瑞》,《穆王》次《黃帝》 也。三代之王,莫尚於文武,至穆王而王業衰矣。不雲其盛而言其衰,以明大道之妙既開其端,則不複純常而終至於弊,有黃帝之治於前,必有穆王之弊於後也。有帝王之治矣,自非孔子之元聖刪詩定書擊易作經,則帝王之功業不白於後世矣。是則帝王之道集,明帝王之大成者孔子而已,故以《仲尼》次《穆王》由仲尼而來,傳道之序無餘蘊矣。列子抑慮後世(原缺)變之不齊而支離於道也,故假《湯問》以盡其變,使人不以物妨道也。要萬物之變,其為莫不出於力,其致莫不製於命故設《力命》之問答,要其終歸於自然,欲人之不製命於外而已。至於《楊朱》之篇,則遣萬物之虛名而要於道之極致,道至於此則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矣。然而道不可以終無也,故以《說符》終焉。由是觀之,列子之教,一出焉而為《天瑞》一,入焉而為《說符》是乃傳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道,而所謂古之博大真人者也。其自名為子列子者,蓋以其為子矣,與孔子同,異乎諸子之子也。後之不達其書之況者,因謂不與帝王同道,而以其經並於諸子,是直用管窺天,其見者小耳,何足道哉?學者宜盡心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