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早就預料到自己的孩子不會平平常常地出生,事實果然如此。懷孕八個多月的時候,烏雅府突然傳回消息,說是江月的阿瑪病重,請她回去見大老爺最後一麵。
江月的臨產期雖然不遠了,但在這個注重孝道的時代,哪怕是她身上插著十幾隻箭,這個時候知道生父性命垂危了,也一定要撐著最後一口氣回去為父親送終。何況隻是懷孕。於是在幾個丫頭的攙扶下,江月上了駛回烏雅府的馬車。
崇安聽到消息的時候已經遲了。他駕著馬近乎瘋狂地奔馳在大街上,一顆心慌亂得仿佛不再屬於自己。他遠遠看到她的馬車翻倒在地,他心愛的女人被幾個小廝扛著,下裙染滿了鮮血。臉色蒼白如紙,仿佛隨時就會隨風而去的血梨花。
他直直地從馬上摔了下來。
這時候崇安也顧不上疼痛,一瘸一拐地趕到江月身側。隻是他什麼也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人抱走,離他越來越遠……
江月早產了。而且胎位不正,是難產。知道消息的時候,崇安不管不顧地衝進了產房。論規矩,眾人自當是要攔住他的。隻是如今康親王起不來床,完顏氏又不在了,沒有人能攔得住這位世子。於是崇安得以守在她的床前,親眼看著因為自己的緣故給她帶來了怎樣的痛苦。
“給我留下孩子。”一直緊緊閉著眼睛的江月,忽然睜大了眸子,眼神近乎凶狠地盯著崇安:“你哭什麼!”
他流著淚,一個勁地搖頭:“不,我不要孩子,我要你!”
她忽然笑了起來,笑容蒼白無力,卻有著驚人的冷豔:“這個孩子……是你的……而我……不是!”
說完這句話,她便疼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世界仿佛已經變了一個樣子。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明亮的眸子,一臉的喜色。
江月有些厭煩地別過頭去。這一側頭,她便驚住了。她身邊睡著一個粉雕玉砌的孩子,皮膚不像一般的新生兒那樣皸巴巴的,反而光滑如絲。她狐疑地看了崇安一眼,啞著嗓子開口:“孩子死了,你抱了別人的來?”
崇安有些吃驚,忽然明白過來什麼,好笑地搖了搖頭:“我的傻姑娘,這是我們的孩子啊!”
江月一怔,用不相信的眼神定定看了他一會兒。見崇安神色坦然,不像有假,又轉過頭去看身側那小小的孩童。她的臉忽然熱了起來,仿佛身上所有的血氣都凝聚在了這裏。她有些顫抖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孩子的小臉,然後突然地緊緊將他摟在懷裏。
“是男孩女孩?”她將臉埋在他小小的身子裏,語氣溫柔繾綣,又有幾分哽咽。
崇安笑了起來:“是個小阿哥。我見你懷孕時那般美貌,肚子又大,還以為是個小格格,卻不想是個小子。”
他向來喜靜,之前猜測她懷的是個女孩子時,心裏頭還有幾分喜悅,希望能擁有一個像她一樣嬌俏可愛的閨女。如今得了兒子,倒也是喜滋滋的。有了孩子就有了牽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融化她這塊寒冰。等他們夫妻和好了,不愁將來沒有女兒。
可是江月的反應顯然和他所設想的不大一樣。她在孩子身上靠了一會兒,也就抬起頭來,淡淡地說:“過幾日滴血驗親吧。我怎麼知道你不會騙我?”話語之中,充滿了猜疑和戒備。
崇安隻覺渾身一凜,竟然控製不住地發起抖來。室內明明溫暖如春,他卻仿佛置身於深潭之中,冷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