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媽說道:“夫人中午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噩夢,醒來後叫神智似乎有點迷亂,追著園子裏的蝴蝶大吵大叫,說不讓蝴蝶帶走小姐……咦,老爺,小姐呢?”
“啊?雨兒……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李子虛迷迷糊糊地回答了她,一個箭步奔進內室,隻見方顏躺在床上,身子冰冷,已然死去多時。
他一日之間竟失雙親,心情哀痛,喉中哽咽,想哭卻哭不出聲來,嗚嗚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放出一聲道:“顏兒,我對不起你!”一話未畢,兩眼翻白,昏了過去。
又過數日,李子虛親自擇選了吉日,延請僧道,殯葬了妻子。
方顏死後,李子虛也沒有續弦的念頭,隻是每逢佳節好日,望著人來人往的李府大院喧鬧一片,愈覺孤寂難過。李家的生意已上軌道,他也漸漸少去打理,全權交予大舅子方鬆掌管,自己則過著閑適的生活。某日閑步到鎮上的鴛鴦畫廊,觀賞一幅幅或秀麗或雄偉的山水畫,忽然思忖道:“人活一世,不外乎活得痛快得意。我年紀輕輕就娶妻生子,榮華富貴也享受過了,即便是即刻死去,也無甚遺憾。何不趁著身子尚算硬朗,帶上一些盤川,行遍那大江南北,到天地間去舒展胸懷,好好見識一番,也不枉來到人世一遍。”他去意已決,說做便做,次日便向方鬆交代一番,收拾行禮與盤費,也不顧方鬆苦苦挽留,獨自離開了百草鎮。
自此以後幾十年,李子虛自南而北,徒步所至,與長風為伍,與雲霧為伴,走過繁華的城鎮,也到過荒涼的窮鄉僻壤,他的腳步幾乎遊曆了大半個中國。這一日,他來到了陝西省華山腳下小鎮的一間酒館門前,正欲進去打壺酒路上吃喝,突見有個乞丐伏在不遠處的屋簷下,哀聲討乞。李子虛心中不忍,摸了摸身上不多的錢幣,走過去丟了幾個給他。那乞丐抬起來頭低聲說聲感謝,李子虛鑒貌辨聲,吃了一驚:“大舅子,你怎麼在此?”
那乞丐聽到了他的話,睜眼去仔細看他,立時也認出了他,不覺失聲哭道:“子虛,我終於找到了你!”這乞丐竟真的是方鬆。
兩個人互相打量了一番,李子虛帶著方鬆到酒館吃了一餐,這才問道:“大舅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淪落在如此境地?”
方鬆叫一聲“苦也”,泣道:“子虛啊,當年你走後,有一次我親自雇了一艘遠行的航船,運一批貨走水路到倭國,換取了幾千兩銀子,又購置了一些中土沒有的貨物,打算回國做些買賣。誰知道大船走了不到兩天,到了天黑之時,突聽到一陣鑼響,從海的一座小島的旁邊駛出幾條長舟,舟上坐滿了手持大刀的魁梧大漢。這群天殺的海盜,擁著跳上了我的船,一個人用刀架住我的脖子,將我擒拿住了,也不害我性命。其他人把我船中所有的金銀貨物,全部卷擄過船,這才放了我,飛也似的劃舟而去。我和船上眾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哪敢有絲毫反抗?幸好我在床下藏了一包金子,用作盤費,這才一路回到百草鎮的海邊。
“我告別船家,獨自走路回家,不料路途走到一半,在麒麟山的竹林處轉出十來個蒙麵的強盜,將我擊暈,用黑布蒙住我雙眼,押了去一個神秘地方,逼著我在紙上簽名叫我家裏人拿錢來贖我。我的嘴巴被布條塞住,無法叫喊,我眼淚汪汪,隻歎人世險惡,無奈之下隻好簽了字。誰知道過了一天一夜,他們走了後竟然沒有再回來。又過了一天,我因為沒有食物和水進口,餓得虛脫,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經被救了出來,躺在牛頭街的一間屋舍裏。我被匪徒困住的地下,就是我的這間房子的地下密室……”
方鬆說到這裏,淚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出來:“子虛,我對不起你!你將家業交付給我,可是我卻將它敗得幹幹淨淨!你可知道那……那綁架我的人竟然是我的小妾!這賤人與外人私通,將我綁架了,逼我簽字後,然後將李氏的家產全部轉賣了出去!我心有不甘,遣散了眾仆人,一個人天南地北地到處走,要尋那賤人出來,將她剝皮拆骨,以泄我心頭之恨!這二十多年來,我也不知道走遍了多少地方,可是都找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