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魁很苦逼(1 / 1)

沈南羅沒想到自己還能再一次睜開眼,因為按理說她絕對應該死的妥妥的了。

打從她做了花魁,就有無數的狂蜂浪蝶往她這裏撲。當然其實狂蜂浪蝶以前也沒斷過,那也絕對沒有現在這麼保質保量!連巡撫這種級別的都出來了,叫她還怎麼抗下去?

現在已經是清初了,連吳三桂都老老實實的成了雲南藩王,屬於陳圓圓董小宛等人的秦淮河早沒了那股清高氣兒。沈南羅慶幸自己趕上了那麼點尾巴,要是再晚兩年,秦淮河剩下的就都是論斤賣的揚州瘦馬了,哪還能容得她這樣賣藝不賣身的撐到雙十?

她還不記事的時候,就被她的爹媽賣給了沈媽媽——她真夠走運的,這不是說反話。沈媽媽在秦淮河很出名,因為她手下出過一代名妓,秦淮八豔之一的顧橫波。

顧橫波嫁人做了妾,後來還被誥封了一品夫人,說起來,是這些風塵女子中下場最好的了。沈南羅小的時候聽沈媽媽提過她這位‘師姐’好多韻事,還一度以之為榜樣,雖然她一貫對所謂才子佳人嗤之以鼻,可也覺得,等以後能混成顧橫波那樣就很不錯了。

結果等她懂事了,才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顧橫波嫁的那位龔鼎孽才子,當年對顧橫波的種種都能受封為情聖了,可這位明朝進士後來成了三朝之臣之後,可能覺得自己變節的有點可恥,就果斷把罪名往顧橫波身上一推,說什麼不是我不想殉節,而是小妾舍不得死啊……

沈媽媽曾經坦言,論容貌論風華,沈南羅都不遜於當年的顧橫波。也不知道是不是二人均出自沈媽媽調.教,她們的性情都頗灑脫,風月窩裏轉了經年,見多了姐妹們的淒涼下場,這兩個人對世情均有幾分通透,唯一不同的是,顧橫波的通透是後天打磨出來的,沈南羅卻是天生冷血。

別的姑娘情竇初開的時候,就算見多了前車之鑒,遇上了有才有貌的風流才子什麼的也是免不了動動心,個別天真點的,還會愛上窮舉子之流,然後賠上自己的贖身銀子,換的一場傷心傷肺。

而沈南羅卻一邊跟才子財主們周旋,一邊掏光他們的銀子,一邊對他們厭惡到死。

尤其顧橫波那件事後,她唯一的精神標杆倒了,更是斷了愛人這門心思。

本就是風月場上認識的男人,還指望他們相知相許麼?不過是互相哄來開心罷了,認真你就輸了!

沈媽媽指望著沈南羅成為一代名妓,名妓意味著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詩詞歌賦無一不曉,並且賣藝不賣身。沈南羅沒有辜負沈媽媽的期望,從十四歲出道開始,名聲日益顯赫,然後隨著年齡增長,越發風華醉人,不知多少裙下之臣為見她一麵一擲千金。

沈南羅就像一株妖異的植物一般,全部的美都濃縮成了二十年的花期,洋洋灑灑,傾城熾烈。

沈媽媽已經老了,一生見過、培養過多少傾世名花,偶爾看向沈南羅的時候,也會露出一抹了然的憐惜。這孩子太過烈性,她做不到苟活。

何謂苟活?要麼嫁人做個賤妾,被主家大婦生死拿捏,然後等著紅顏不再時被棄若敝履,死無葬身之地;要麼一直在青樓,千人騎萬人枕,等到成為殘花敗柳,一樣死無葬身之地;要麼被當做貨物一般送來送去,碰上什麼人憑運氣……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沈南羅驕傲烈性的活了二十年,人生最美的二十年,即使身在風塵,依然如同明珠一般被人捧在天上。她足夠聰明,看到了繁華盡頭的死路——是的,死路,這世道沒留一分活路給她,叫她爭都沒法爭。

這天終於巡撫叫人來贖她,說把她送給京城最有權勢的鼇少保。沈南羅歎一口氣,細細的梳妝打扮之後,乘上巡撫的小轎,等快到了的時候,她吞下了拇指上戴著的碩大金扳指。

就這樣吧,總不能她死都死了,還給沈媽媽惹麻煩。沈媽媽一直對她不薄,悉心培養,從不刁難,就算看出了她的死誌,也隻是撫了撫她的頭頂,將這枚碩大的金扳指塞進了她的掌心。

她永遠記得沈媽媽那一頭灰白的發,還有最後滴在自己手背上涼涼的淚。

腹中劇痛,她卻彎起嘴角,她猜想著,自己的遺容一定非常美,這很好。

但願巡撫大人能冷靜,千萬不要鞭屍,阿彌陀佛……

然後不知過了多久,她就又睜開了眼睛。瞬間覺得這不可能啊,吞金是很保險的死法,那枚金扳指她檢查過百遍,按說不會發生這樣死不了的意外……

沈南羅忐忑的轉轉眼珠,看了看上方白色發黃的屋頂,外麵很是嘈雜,許多小孩子的吵鬧聲,讓她有點頭疼,同時肚子咕咕作響,她有點餓的發昏。

蜷起來苦著臉按著肚子,沈南羅沮喪的打算坐起來觀察一下,結果她一歪身子,就利落的滾了半圈,差點就滾下床了——“咦?!”

伴隨著嫩嫩的童音,一隻肉呼呼的小爪子伸到了她麵前,讓沈南羅瞬間石化了。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我?

我怎麼變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