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體測量學、生物力學、勞動生理學、環境生理學、工程心理學、時間與工作研究學。我們將這六種，統稱為，人體工程學。”喬絲教授敲了一下回車，投影儀下出現了“HumanEngineering”這樣一個詞，她指著這個詞，望向下麵坐滿了整個教室的學生：“植物學、動物學、有機化學、無機及分析化學、人體組織解剖學、人體及動物生理學……等等等等，我們把這些統稱為，生物醫學。”
“而你們，在進入這所大學的前一天，填在選修欄中的，就是用生物醫學向人體工程學滲透，而得到的一個新科學——生物醫學工程。”喬絲雙手扶著講台，掃視著學生們：“上課的第一天，大家注意到了，我沒有給你們發送任何的課程郵件，我需要你們去思考，我們將用這份科學，去創造什麼，改變什麼，顛覆什麼。數年之後，你們的名字前，都會被冠上稱謂，碩士，博士，教授，博士後……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無論你是什麼學位，請永遠記住這三個關鍵詞，創造，改變和顛覆！！！”
我坐在教室的最後，目不轉睛的看著已經兩鬢花白的喬絲教授，她是我的第一位導師，在我和蘇蘇剛剛踏進哥倫比亞大學的時候，她在課堂上說的第一翻話，也是這三個詞。這影響了我之後的一生，如果有人願意花時間給我寫一本自傳的話，那麼人們會發現，這三個詞，便是我一生的寫照了。
那一刻，仿佛還在這所學校裏，蘇蘇坐在我身邊打瞌睡，我像是一個餓極了的野獸，到處汲取所需要的能源，喬絲並非是給予的人，非要給她在我的人生中下一個定義的話，我更願意說，她是一個引導者。
曼哈頓的天空陰鬱了下來，卻遲遲沒有雨滴落下來。沿著教育學院前的綠草地，我和喬絲就像是幾年前一樣，走在細微的雨滴中，感受這個世界的饋贈。
喬絲教授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她的目光向前麵的幾個孩子看過去，不知道是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還是我年輕的時候，許久，才緩緩的說：“我聽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情，我沒想到，你還能回來看我。”
我蹦著剛剛從星巴克賣的咖啡，已經從滾燙變為溫熱了，聽到這句話，很久沒有過情緒波動的我，也難免心裏被悶悶的打上了一拳：“創造，改變，摧毀……我是覺得自己走到了您說的最後一個階段，想回頭問問，這三個詞對於科學家真的很重要嗎？”
喬絲一點兒也不驚訝於我的問題，她好像已經準備好答案，又好像早已回答過無數次一樣的熟練：“事實上，這就如同你們中國人稱霸整個好萊塢的功夫一樣，師父將畢生心血傳給了徒弟，至於他用功夫做什麼，師父就很難去控製了。我隻是說，這是科學家的三個階段，而並非是指，經曆了這三個階段，你才是科學家。”
我對這種半否定的概念並不陌生，任何學科中，都會出現這種大段的定義，在實際裏沒有任何意義，卻可以用來解答各種疑問的標準答案。
我和喬絲都沉默了下來，像是很多年前某一種生成因子的爭執過後一樣，甬路走到了頭，我們轉過身，向回走去的時候，她才從新開口：“有時候想一想，覺得人真是奇怪，比如你，也許關於我所有的記憶，都停在我勒令你退學那一天上了。而我對你所有的記憶，也都停留在殺人犯這三個字上了。想想蘇蘇那件事發生之前的幾年，我們都做了什麼，好像並不是那麼重要。”
“人是一個喜歡給任何事物冠上定義的動物，就像這個國家的法律係統，我們追溯犯罪的根源已經不再為什麼犯罪上了，而在怎麼犯罪。”我把星巴克丟在垃圾桶裏，搓了搓有些冰涼的手，雨水打在臉上略大了些：“怎麼殺人，總比為什麼殺人，要簡單的多。”
喬絲教授突然停住了腳步，她看著我，雨幕下，我竟一時間分辨不出那種表情，她隻是搖著頭，笑了一下，快步走回了教學樓中。
“滴滴……”
我獨自站在微雨中，有些回不過神來，耳邊響起一陣陣喇叭的聲音，循著聲音望過去，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不遠處，車窗慢慢搖上，我看到了孫浩的臉。
跨進車門的時候，我最後看了一眼哥倫比亞大學，想起上次離開這裏時，拿著哈弗錄取證書的會心一笑，此刻我竟沒了氣力。
“張潮的事情已經解決掉了，你放心嗎？”孫浩遞給我一疊照片，我掃了幾眼，收在了包裏：“沒時間考慮這些了，莎拉不也是在我登上傳送帶之後才決定投靠特斯克的嗎？我不會一直相信誰，也不拒絕相信誰。”
孫浩笑了一聲，啟動了車子，外麵的雨越下越大，烏黑的天空似乎馬上就會壓下來一般，我調整了一下座椅，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腦袋裏不知道為什麼，蹦出了喬絲的一句話：“theworldwas’tchanged，sheisalways。but，thehumanw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