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走過山坡,來到小小的衛棲梧村的時候,六月的陽光正普照著大地。衛棲梧村安詳無邪地沐浴在陽光下,唯一的主要街道沿著愛許山脈的邊緣境蜿蜒伸展。看來仿佛遠離凡塵,不受世俗的騷擾。路克想;也許我瘋了,這整件事都隻是我的幻想。
他駕車沿著彎曲的道路駛進大街上。前麵說過,衛棲梧隻有一條主要街道,街上有些商店和喬治亞式小房舍,整齊而有貴族氣派,門前是潔白的階梯,門上的門環亮閃閃的;此外還有一些有花園的優美農舍。離大街稍遠處,有一家叫“貝爾斯”的旅館。村中有一片青草地和一個鴨池,路克起初以為上麵那幢高雅的喬治亞式建築就是他的目的地“愛許莊園”。走近一看門上的招牌,才知道是“博物館和圖書館”。再過去一些,有一幢巨大的白色現代建築,顯得和村中其他東西那種安詳愉悅隨和的氣質很不相稱。路克猜想那大概是學校或年輕人俱樂部什麼的。這時,他停車問了問路。
對方告訴他,愛許莊園大概還有半英裏遠,在他的右手邊。路克繼續駛向前,很容易就找到莊園大門,是新做的高雅鐵門。他駛進門內,看見樹叢後的紅磚房子。等他轉到正麵時,不禁對那一大團驚人而不諧調的建築物怔住了。
正當他在沉思時,太陽躲進雲層裏了。他突然意識到愛許山脊的影響力,一陣冷風迎麵襲來,吹落了一些樹葉。這時,一個女孩由房子轉角走過來,那陣風把她的黑發往後吹起,路克忽然想起他看過的一幅畫——“尼文森的女巫”。那張蒼白、優雅的長臉,那頭直衝星空的黑發,路克幾乎可以想象出她騎著掃帚飛向月亮的情景。
她筆直地走向他,說:“你想必是路克-菲仕威廉,我是布麗姬-康威。”
他握握她伸過來的手,現在他可以看清她的真麵目——而不是胡思亂想,高挑、苗條、優雅的長臉蛋,略微凹下的麵頰,帶有諷刺意味的黑眉、黑眼和黑頭發,他覺得她就像幅優美的版畫——深沉而又美麗。
他說:“你好!真抱歉這樣打擾你,不過吉米說你不會介意。”
“對,不會,我們覺得很高興。”她笑了笑,兩邊嘴角高高彎成孤形,“吉米和我一向站在一條線上。要是你想寫有關民俗的書,這個地方最理想了。不僅有各種傳說,也有很多美麗的風景。”
“太好了。”路克說。
他們一起走向屋子,路克又悄悄打量了一下。他現在可以看出,那原本是一幢保守的安娜皇後式建築,不過目前已經經過多次華麗的粉飾。他想起吉米說過,這幢房子原來是布麗姬家的財產,那一定是在加上這些粉飾之前。進屋之後,布麗姬-康威帶他走進一間有書架和舒適椅子的房間。窗口有張茶幾,旁邊坐了兩個人。她說:“高登,這是路克,我的遠房堂哥。”
伊斯特費德爵士身材矮小,頭頂半禿,圓臉上的表情很率直,嘴唇突出,眼睛像煮熟的醋栗似的。他穿著一件草率的鄉村服飾,益發顯出他大腹便便的身材。他殷勤地對路克打招呼道:“很高興認識你,太高興了。聽說你剛從東部回來,那地方很有意思,布麗姬告訴我,你打算寫一本書。有人說這年頭的書實在太多了,我可不讚成,好書永遠會受人歡迎的。”
布麗姬說:“這是我姑姑,安斯杜瑟太太。”路克和那個有張愚蠢的嘴的中年婦人握握手。
路克很快就知道,安斯杜瑟太太全心全意都放在園藝上麵。寒暄過後,她就說:“我相信這種天氣最適合栽種玫瑰了。”然後又埋頭看著手上的花卉目錄。
伊斯特費德爵士把矮胖的身軀靠在椅背上,喝口茶,用欣賞的眼光看著路克。
“原來你是個作家”。他喃喃地道。
路克覺得有點緊張,正想加以解釋時,發現伊斯特費德爵士並非真想知道什麼,而且滿足地說:“我一直也想親自提筆寫一本書,可是就是沒時間。”
“當然,您一定很忙。”
“你不會相信我擔負著多大的責任,”伊斯特費德爵士說:
“我對我的每一本刊物都有很大的興趣,我覺得自己對端正人心有很大的責任。隻要過一個禮拜,就有好幾百萬人完全照我的意思去思想和感覺。這可是很鄭重的事,我必須負責任。老實說,我不在乎責任,也不怕負責任,對我來說,本來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伊斯特費德爵士挺挺胸,並且試著縮回肚子,然後和藹地看看路克。布麗姬-康威輕輕地說:“你真了不起,高登。再喝點茶吧。”
伊斯特費德爵士簡短地答道:“我是很了不起。不用,我不喝了。”然後又從他高高在上的寶座俯瞰下麵的凡塵,親切地問客人道:“這附近有熟人嗎?”
路克搖搖頭,忽然想到自己越早開始工作越好,又說:“不過我答應替別人去看一個人——一個朋友,他姓漢伯比,是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