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大駕啟鑾還京。
大隊行到盛京時,玄燁對回京的路線做了變化,將大隊分成兩路,太子與索額圖等人一路,而玄燁則攜了洛敏與明珠、高士奇等人一路。之所以分路再彙合,是以皇帝奉太皇太後之命前謁千手佛寺(即廣佑寺)降香,帶多人行路不便。
是夜,玄燁入住千手佛寺,寺外禁衛林立,格外森嚴;寺內卻蟲蟻不驚,渾若無事。
玄燁被安排在佛殿西側一處幽靜高雅的禪房,隨行太監服侍他用膳、洗漱、就寢畢,全部退出,好讓萬歲爺安眠。
至於洛敏,則住在另一側禪房,佛門清修之地,她也不想破壞寺規,便執意與玄燁分開居住。
多日路途勞頓,清幽的山林氣息,萬籟俱寂的境界,靜夜中嘹亮的嫋嫋鍾聲餘音將她整個人都包容住了。
寺院的鍾聲,一百零八響。
深夜寂寂,鍾聲陣陣,徐緩、莊嚴、宏大、悠長,她一遍遍聆聽著,慢慢閉上雙眼,這鍾聲仿佛是一條線,牽著她往前走。
她披上外袍,從熟睡的太監侍女身旁悄悄走過去,出了門。
天空漆黑一團,涼風習習中似含有蘭花與鬆脂的芳香,吸一口如飲玉泉,一身清爽。皓月當空,泛著白光,足以引路,她追尋著鍾聲,從側門進了正院的西廊,在廊柱邊站住了腳。
大殿的長明燈光,如一幅幅、一束束扯得筆直的黃紗,從窗口、門洞投向大殿月台,與月光交相輝映。殿角蹲獸仰望夜空,那裏若隱若現地閃爍著一顆藍色的小星。
守衛與寺僧都在沉睡,醒著的隻有她和鍾聲,還有天上的那顆星。
夜,寂靜極了,心,也沉靜極了……
伴隨著一下又一下的鍾聲,她登上月台,走進佛殿。
佛殿內空無一人。
地麵排列著整整齊齊百十個蒲團,滿殿懸掛著無數條幡、佛幛、佛燈,在暗淡的光線裏更顯得繁多擁擠,以致看不清兩側十八羅漢的形態。
她仰望,佛寧靜莊嚴,高坐蓮台之上,一手安放胸前,一手伸出,拇指與中指相接,似在指教,似在撫慰。
看著那樣慈祥,那樣親切,那樣智慧,那樣通達的佛眼,驟然間,似能受到強大的感召,獲得心靈的慰藉……
前世她從未真正去過寺廟禮佛,唯一的接觸也是拍戲,何謂真誠感召,或許此刻才能真切感受。
她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佛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雙目輕合,心神空明,靜靜領受佛光的洗浴。
“阿彌陀佛,女施主,讓貧僧來教你禮佛吧。”
洛敏猛然睜眼,回頭看去,昏暗中,隻見一個慈眉善目地老和尚站在麵前,很平靜地向她演示拜佛的禮儀:立,眼望我佛,合十默拜;跪,叩,雙手翻掌向天;再翻回,起,再叩,三叩;起立,合十默拜。
洛敏不由自主地跟著照做了一遍,老和尚滿意地點了點頭。
此刻她才發現,一百零八鍾早已敲完。
“因緣而來,因緣而去,緣起緣滅……女施主,心有千結,難以解脫,難以解脫啊!”那位慈眉善目地老和尚走到洛敏身邊,雙手合十,對她說了一句佛偈。
洛敏怔愣片刻,爾後平靜問他:“敢問大師,我要何以才能解脫?”
“滅。”老和尚隻說了一個字,叫人參謀不透。
洛敏沉思許久,想問個究竟,抬頭卻已不見老僧蹤影,唯餘昏暗的燈光以及滿殿香煙繚繞。
滅,緣起緣滅……她將老和尚的佛偈細細琢磨,直到終其一生,方真正能夠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