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零二七年春節即將到來的前八天, 在外頭當了八:九年兵的蕭南燭終於結束了軍旅生涯回到了自己的家鄉Y城。
Y城雖說是他的家鄉, 但真說起來他的家早不就在這兒來了。他無父無母, 唯一的親人就是他奶奶。老太太在他入伍的那年就已經去了天上, 因為手頭並不寬裕, 老城區拆遷之後, 還在軍隊的蕭南燭也沒能在本地自己供得起一套房產。如今他退伍了, 部隊給的轉業費並不算多,除了一身力氣他也沒什麼一技之長,辦轉業那會兒他的戰友就曾詢問過他今後的打算, 而對此,蕭南燭隻是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接著便以一句走一步算一步給敷衍了過去。
Y市於他而言不過是漂泊了這麼多年後的一個短暫休息的地方, 而對於自己的今後的出路, 如今已近而立之年的蕭南燭其實自己也沒怎麼想好。
他的前半生都是在這座城市中度過的,在老太太去世房子拆遷前, 他的童年一直生活在一個十分老式的小胡同裏。胡同不大, 卻連著二三十幾戶人家, 都是些在附近住了有六十年上頭的老鄰居。
這些鄰居們之間彼此都熟識, 從事的又大多是相似的營生。因為追溯起來Y城也算是個曆史文化名城, 所以這些老胡同裏最多的就是些通曉傳統民俗的老人家。或是賣古董看字畫的, 或是看相順帶摸骨的,或是上身跳大神的,或是針灸給人抓藥的, 總之放到現在, 都是些快淘汰的老玩意兒了。像蕭南燭的奶奶就是個給人看日子的,每逢胡同裏的誰家姑娘出嫁,誰家房子上梁,總得找個時間讓蕭南燭他奶奶看看日子。老太太平時也不出門,就靠給人看日子賺個零花給大孫子補補營養,而就這麼三代四代傳下來之後,這些住在這兒一起長大的小輩們之間難免就有了交情,蕭南燭這趟從部隊回來,第一時間通知的就是一個和他一塊長大的好哥們兒。
說起這哥們兒,其實蕭南燭自己也有五六年沒和他見過了。軍隊裏麵管理嚴格,偶有探親假他也沒能和發小見上一麵。如今記憶裏殘存的不過是十一二歲的時候兩人一起串胡同打鬧時的一些情景,而再細想一下的話,就隻有些關於他們居住在那個胡同時泛黃而雜亂的片段了。
於是就這樣,懷著對家鄉對故人的惦記,蕭南燭就這麼回來了。到Y城的這天,恰好是農曆小年夜,迎著中國最洶湧的年末返鄉潮,他帶著自己那為數不多的行李從火車站獨自走了出來,眼睛上都被寒氣弄的一片模糊。
冬潮之中,大街小巷皆是白茫茫一片。因為臨近春節,所以路人們也個個笑意盎然。車站外所見的大多是帶著行李匆忙往家裏趕的背影,這愈發襯得身形挺拔,此刻臉色凍得發白的瘦削男人有些格格不入,而當他皺著眉頭在車站門口點了支玉溪,再將濾嘴咬在嘴邊吸了一口時,他忽就聽到有個大呼小叫的聲音在不遠處嚷嚷道,
“蕭南燭!蕭南燭!在這兒呢!嘿!你傻站在那兒幹嘛呢!”
大高個,小寸頭,一身黑色對襟大夾襖透著股喪氣,帶著個圓墨鏡的男人咧著張大嘴,遠遠的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怪。
原本還在發呆的蕭南燭一抬眼看見這人,心裏當時就是一突,在確認這人真的是在喊自己,且從五官上來看有幾分眼熟後,他拎著行李幾步從台階上走下來,叼著煙上下打量他一眼,接著失笑道,
“誒,我說你這大過年的穿成這樣,是來給我接駕的,還是來給我接喪的啊……”
這話讓墨鏡青年當時就是一愣,捏著手指把墨鏡一摘,他眯著眼睛抿著嘴語氣陰嗖嗖道,
“怎麼說話呢寶貝兒!這不工作服嘛!剛下了班就過來接你了,你個死沒良心的還不知足啊?怎麼著啊,今天哥們兒我做東,咱們先去喝一杯再聊聊這些年各自過的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