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弄人,上天再次將明日推向了金人一方,他看著對方密布的營寨,苦苦思索著解圍的良策。
東麵、西麵義軍的營寨間空擋足夠大,一支輕騎兵應可以衝出去求援,但防守兵力已顯不足的移刺古軍一旦分兵,剩下的士兵等不及回援便將覆滅。
他說服不了移刺古這樣做,該怎麼辦?即便是諸葛再世,也無法全軍而出吧。
明日又感到奇怪,真不知道對方還在等什麼,若換了自己來指揮,隻怕不用一時三刻便踏平這座低崗。
想到此處,他翻然醒悟,難道真等著對方來踏平這裏麼?難道真的要移刺古全軍因自己一人覆沒於此麼?
他立刻喊了一直緊隨他的艾裏孫過來,正視著這個認識還不滿一月的結拜兄弟:“兄弟,你不怕死,是不是?”
艾裏孫沒有一絲猶疑地迎住他的目光:“是!”
明日的聲音微微發顫:“我卻怕死,但有些事確實需要人付出生命的代價,你能跟我一起麼?”
艾裏孫目光堅毅地回道:“哥哥看得起我,盡管直說!”
“好兄弟!”他感動地抱住艾裏孫,如此這般地耳語一通,最後叮囑一句:“萬不可讓他們知道,隻委屈你了。”
“我佩服哥哥!”艾裏孫擲下一句,便匆匆離去。
正午,豔陽當頂,移刺古正在大帳用膳的當兒,忽裏赤麵色慘白地跑進來,手裏拿著一張紙條:“將軍,明日哥哥不見了,這是他留下的。”
移刺古搶過紙條,是明日的漢字筆跡,忙叫過一個文書翻譯,那文書念到:“往西突圍。”
忽然帳外響起了“咣——咣——”的鑼聲和一陣喧嘩,移刺古與忽裏赤忙跳將出去,便聽見東麵的守軍在喊:“明日大人……”
在兩方軍隊的無數雙目光中,一人駕著八匹馬拉的大篷車從低崗上疾馳而下,拖起一條滾塵長龍直衝向東麵的義軍營寨。
車篷頂上立著一麵雪白大旗,大旗上紅筆寫著兩個一裏開外都可看清的宋體笆鬥大字——“明日”。
“咣——咣——”,一個灰袍書生夾著旗杆坐在篷頂上,敲一聲手裏的鑼兒,吼一聲:“老子就是明日!明日在此……老子馬踏連營來了……明日在此……”
大篷車像根大楔子插入東麵的營寨,衝營而入。
好長的大營,但見帳挨著帳、旗連著旗,延伸到看不到頭的遠處,炊煙嫋嫋無邊,若非明日在低崗上看到這方位有空擋兒,此刻早已失去了向前衝的信心。
有如一塊石子落入靜止的池塘湖麵,一圈圈的漣漪以大篷車為中心擴散出去:呼吆聲聲,前後左右先跳出無數的義軍步卒,看到仿佛後世刹不住的脫軌火車頭一般衝來的大篷車,再紛紛逃也似地跳開躲避。
號角連連,兩側快速倒退的營寨裏接著奔出一撥撥的騎兵,大部分來自近處,顯然遠方的義軍尚未反應過來。
八匹馬的腳力確實非同小可,在艾裏孫的駕馭下如星馳電掣一般,將先追出的騎兵拋下老遠,新出現的騎兵又迭上來,一波一波地湧來,雖然越聚越多,踏得綠草皮上都黃塵滾滾,卻盡在大篷車身後。
篷頂上的明日像一個後世的鋼管舞女郎,抱旗杆兒站起來,向追兵們騷首弄姿,敲鑼狂喊,以便讓他們看清自己的麵目,心道:“你們口口聲聲找老子,總不會不認得老子吧?趕快追來!都來啊……”
他並不奢望自己能逃出這海嘯山洪般的追逐,隻希望義軍遵守隻要他一人的言信,離低崗越遠越好。
而且,既然義軍這麼緊張自己,大概不會發一通亂箭取了他小命,要捉活的才對,自己得好好進行這場老鼠戲貓的遊戲。
果然,雖已在迫近的追騎射程之內,義軍卻並不發箭攻擊,有如吃了一粒定心丸,明日的鑼敲得愈發起勁。
低崗上的移刺古軍上下,看著大篷車在東麵的義軍營寨裏拖塵遠去,周圍的營寨則旗幟攢動,兵嚷馬嘶,像一大群發現蜜糖的螞蟻,以大篷車的方向為中心,黑壓壓地集結過去,同時有斷斷續續的聲浪傳過來:“果是明日賊子……追啊……”
隻見聲浪過處,南、北、西各路義軍紛紛拔營起寨,加入追逐的行列。
不消半刻鍾,方才圍得鐵桶似的義軍陣地,隻剩下一座座的空營和稀稀落落的滯後步卒,這一點不僅大出移刺古等意外,顯然亦大出明日意外,已根本無須突圍,因為圍困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