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麵具?”明日想起那個恐怖的夢,猛打個激靈,下意識地往臉上扯去,想將這後世武打小說中常提及的勞什子扯下,卻連皮帶肉地拉起,生疼。
他趕緊前後摸了一圈,很光滑,沒有縫隙,再擰一把,照舊,他由驚轉恐:“怎麼拉不下來?”
王氏側過頭,似乎不忍道:“那日老爺早已氣絕,奴家本應以死相殉,可是我父及大伯皆在金軍南下時,棄城而逃,以失守待罪,需老爺歸宋疏通救應,是以老爺死不得也。奴家記起高益恭有植臉異術,可為活人易臉。當下想到船上隻有你可以替代,因你是外人,身材麵形又跟老爺最接近,可以李代桃僵。便佯稱老爺未死,著高益恭將你製下,趁著老爺血氣未冷揭下麵皮,植到你臉上。由於幹係重大,隻奴家、高益恭和興兒三人知曉,而郡主與你感情深厚,一旦知情,必露出馬腳,是以奴家用計誆走郡主。你不必擔心,高益恭尾綴而去,暗中保護郡主,他日救出我父及大伯,自會放你與郡主團聚。隻是這植臉異術佐以藥物,一旦植好便在受者臉上生根,血肉相連,至死不休,而且須定時服用藥物,否則麵部潰爛而死。雖屬奴家不義,也是你不仁在先。”
明日越聽心越涼,乃相信秦檜真的死了,這婆娘的演技當真高超,一船人都被其瞞過,及至聽到秦檜的麵皮在自己臉上生根至死不休、還須定時服用藥物時,他的心徹底涼了。
情知被這婆娘捏在手掌心,想逃也沒門,什麼放自己與郡主團聚,都是騙小孩子的鬼話,到時哪由得他?
最慘的是若王氏所言非虛,自己這輩子都將以秦檜的麵目示人,怎麼見楚月事小,變成自己最痛恨不齒的千古漢奸事大!
方才的喜悅化為泡影,他絕沒想到殺死秦檜的直接後果會是這樣,越想越慘,悲從中來,不禁嚎啕大哭。
王氏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已知妙計得逞,饒是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腳水,眼下這小賊隻有乖乖合作的份兒。
這十幾日,“秦檜”一家人縮在這所租下的農家大院內,自是安候秦大人“養傷”,傷好後才能赴行在朝見官家。
他中門不出,其他人一概不見,隻有王氏與興兒服侍他這個老爺。
高益恭回來了,帶回的消息是郡主過了江,進入大金控製區。
他略有些放心,楚月去那無名小島找不到人自是回撻懶大營,途中縱有危險也可以找金兵幫忙。
江南的冬天很少下雪,這日竟飄起了小雪,他走到院中,在雪裏踱著秦檜的方步,背誦著秦檜的家譜……
江寧人氏,即後世南京人,曾祖父秦知古、祖父秦仲淹——皆落第秀才,一事無成。
其父秦敏學總算祖墳冒青煙,中了進士,任過湖州安吉縣丞、信州玉山縣令、靜江府縣令,已過世。
大哥秦植,二哥秦梓,皆是秦敏學發妻強氏所生,與續弦所生的老三秦檜並不和睦。
所以,他可以疏遠秦家人,不用擔心自己被最知根知底的本家看出破綻。
檜樹,樹幹筆直,歲歲常青,古人常以檜柏連稱,比喻人品之剛正堅貞,因此自古以來,起名為“檜”乃是美稱。
然自宋後,再無以檜為名者,自然是秦檜的“功勞”,他還記得那半句詩——人自宋後羞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
滑千古之大稽的是,他這個鋤奸英雄,現在不僅姓秦,而且名檜!
秦檜,字會之,小名秦三,生於元佑五年,今年四十一歲。
政和五年,秦檜進士及第,補密州教授,考核州學。
這教授之職跟後世的教授相近,傳授學業,監督考試。
宣和五年,秦檜通過詞學兼茂科之試,任京都太學居正。
太學乃是古代讀書人的最高學府,太學生便是未來的國之棟梁,又稱天子門生,學正是管理太學生的官員,掌太學學規,相當於後世的教導主任。
他了解了秦檜的成長之路,不由不佩服這廝,是真正的文人從政,走的是教育路線,若在後世,便是人人尊敬的大師級人物,正是“卿本佳人,緣何做賊”呢?
靖康元年,是趙宋的多災之年,也是秦檜的發跡之年,這年金軍兵臨開封城下,秦檜反而連升四級,其鑽營之妙,不亞於發國難財。
秦檜先任兵部方員外郎,管全國疆圖,正式脫離了教育係統。
而後,秦檜再授殿中侍禦史,品銜不高,責任卻大,負責在皇帝臨朝的大殿中,糾察百官朝儀,彈劾朝會失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