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卷 第九十四章 秋喜(1 / 2)

明日與翁順二人,被帶入一間四麵垂簾的廂房,小吏道一聲“秦相公稍候”,便轉身離去。

廂房不過十來平米,甚是簡陋,僅一案兩椅,連茶水都欠奉,光線昏暗,惟獨案上亮著一盞青銅油燈,反而令空間更顯逼仄,令人油生壓力。

明日自王氏的口中,知道這是禦史台審查官員的例行流程,在四麵的垂簾後,也不知多少道嚴肅冷厲的目光注視著他,自是問責審案的禦史監察,少則四人,多則八人。

該流程有個名目,叫做“下堂威”。

畢竟能被“請”進這裏的,都是朝廷命官,監察官權不小,品級卻低,若是麵對麵質問官銜高過自己的官員,有違體統。

而且被審查官員看不到四周的監察官,在心理上先弱了氣勢,出去後也無法打擊報複。

這些監察官,有專門問話的,有負責筆錄的,有負責觀察的,甚至還有畫師,分工明細。

這便是宋人的細致之處,隻可惜隻能對內使力,對外則不堪一擊,遠不如北族的粗糲豪放。

明日芒刺在背,卻老神在在,大咧咧地一抖皂羅衫,坐在了一張椅子上,翁順自無資格落座,鎮定地站在了他的身後。

對這位深受秦檜蒙蔽的翁街司,明日又高看了幾分,看來大奸大惡之徒,也有其獨特的魅力,隻是不知自己這位“秦相公”,能否演繹出不一樣的風采?

經過這些天的四處活動、對外接觸,他對自己的外表建立了信心,轉而擔心的是自己的言行舉止、內在氣質、處事方式,是否跟死鬼秦檜吻合。

尤其在禦史台,認識他的舊僚不在少數,又沒有王氏在旁提點,他必須萬分小心。

伴隨著一聲輕咳,一個蒼老的聲音首先發問,語氣溫和,不知是否老下屬:“相公自虜地來,二聖安否?可有密旨攜來?”

果然,朝廷最關心的就是兩位被俘皇帝的消息。

此事幹係重大,明日的呈牒不便多提,本打算麵聖時,對趙構小兒詳細上奏,現在到了禦史台,由不得他打馬虎眼,畢竟是天子耳目,他的一言一語,都直達聖聽。

在王氏的調教下,明日演技大漲,未語淚先流:“兩位聖上受苦了,龍體還好,隻恨小臣不得隨侍左右久矣,無法求得密旨。當日北上途中,太上皇得知聖上即位,命小臣致信虜人元帥粘罕議和:‘當遣一介之使,奉咫尺之書,諭嗣子以大計,使子子孫孫永奉職貢,豈不為萬世之利哉……’吾因深體上意,被粘罕滯留燕京,以作媾和之使,後被虜人監軍撻懶脅迫南下……吾聽到兩位聖上的最新消息是被遷至五國城,受金主善待,太上皇還寫詞致謝——‘垂丘山之厚德,擴日月之大明’……”

太上皇自是趙構小兒的父親、以才藝和昏庸聞名於後世的宋徽宗。

明日卻不知道,兩位昏君本來被關在黃龍府,卻因為他的緣故,被轉移到五國城的一個枯井裏,從此隻能坐井觀天。

在明日講述的過程中,隱隱傳來筆錄換紙的聲音,有關二聖的最新消息,自然是第一時間呈到當今皇帝的手上,才不負趙構小兒的“至孝”美名。

聽到明日背誦的謝詞,四下的檢察官都為之一窒,這位太上皇竟對國仇家恨的死敵如此阿諛奉承,未免也太……

明日也覺這詞肉麻,還不如送給自己——“日月之大明”麼。

這段話是王氏精心羅織,並無多少虛言,毫無破綻,更替“秦檜”蒙上一層光環——媾和之使,令宋廷不敢掉以輕心。

至於他在撻懶身邊呆過的事實,既然無法隱瞞,索性坦白,反而又多了一個政治資本,論對金人內部的了解,大宋無出其右者。

明日長長的一番話講完,確切地說,應該是背完,口幹舌燥,卻無茶水潤喉,心中老大不樂意,遮莫老子也是你們的舊主子,怎麼連杯茶也不上?

接著,從他的身後傳來冷冷的聲音:“未知跟相公一同被執的王公大臣,遭遇如何?”

第一問是君,第二問是臣,“秦檜”的呈牒也是一筆略過,此非機密,而是故意忽視,當然也早在王氏的算計之中。

明日黯然垂首,卻是擠不出眼淚了:“吾跟諸公分開亦久,隻知張叔夜自盡於白溝,何?、孫傅、陳過庭、司馬樸等隨二聖北上,被流放至廣寧府,生死不知……”

身後的聲音驀地犀利:“好一個生死不知!諸公與你同時被執,獨你數年之後,全家航海以歸,安然無恙,莫非是虜人的細作?”

王氏對此亦有預判,給明日設計的對策是:納頭向北而拜,向皇帝的方位磕幾個大響頭,最好磕出血來,然後口呼陛下明鑒,痛哭喊冤,以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