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的心髒陡落陡起:安心的是楚月無礙,提心的是楚月知道她爹爹戰敗的消息了,那捎來的話一定跟此有關!
會是什麼話?難道她認出他來了,要他拯救嶽父大人?
楚月看到大灰,三相公再告訴她大灰突然出現的古怪,隻要她想起他與一條狗的故事,就不難猜測他是誰了。
不過自己也曾說大灰已死,她又沒見過它,應無法確定的……
這一大堆想法在明日腦海裏隻一刹而過,麵上卻做足驚奇的表情:“哦,甚麼話?請講!”
三相公冷眼看了他半晌,似乎捉摸著楚月與他到底有何默契,要她急捎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奸賊,聽好,妹妹言:有個人,說過‘不妄殺’;又一個人,受過‘不殺’,無論你是哪個,都不應忘了——明白?”
明日微微一震,楚月的話他當然明白,隻有他明白的:說過“不殺”的是明日,受過“不殺”則是秦檜。
這話分明提醒他,無論是明日或秦檜,都不可坐視不理她的族人。
受金人不殺之恩的秦檜,自不能忘本;明日麼,未免有點牽強,他雖發誓不妄殺女真一人,卻沒說過要救他們,但心上人的要求,他能拒絕麼?
如此看,楚月還不能確認他是否明日,才說了這隱晦的話兒——他至少不用馬上以明日的麵目麵對楚月。
然而,無論站在明日或秦檜的角度,聽楚月此言後,都無法袖手旁觀了。
三相公也覺話中有話,可是又想不透,隻好警告:“話俺是帶到了,奸賊若敢耍詭計,俺寶劍可不認人!”
明日深為三相公骨子裏所帶的正氣所折服,完全有別於那些隻以男性為中心的封建女性。
可惜小丫頭來遲一步,若看到他對付達凱的一幕,當真要墜入雲裏霧裏了,他這個“奸賊”竟擒了一個女真高手。
其時,一輪橙黃的圓月剛升至三相公的背後,正麵的火把紅紅地映照著她的男裝俏臉,散發出一種純正的女性嬌嬈。
他不由往前一步,深嗅一口清鬱的處子體香,眼中閃出奪人的光芒,冷不丁問:“嶽女俠,你口口聲聲說檜是奸賊,憑甚麼?”
趁近處無人,他要把握這難得的單對三相公之機會,套出那至今不得而知的“莫須有”大陰謀,然後在知己知彼的情況下,為自己做出最正確的決斷!
一時被他咄咄逼人之態與蠱惑的眼神罩住,三相公本能地後退一步,心神一搖——怎麼老是產生對那小子才有的幻覺。
她勉強壓住陣腳,脫口而出:“奸賊,那日俺就在帳篷頂上,親耳聽到你跟楚月爹爹的密謀……”
小丫頭果然一股腦倒將出來,道出那聳人聽聞的天大秘密。
明日身子劇震,猶不敢相信地反問:“怎會?當真?老天……”
這個大陰謀無論誰聽了都不會相信的,除了他,難怪叫“莫須有”!
他的腦袋瓜子拚命消化這個極度震撼的信息,以決定下一步該如何做:曆史上竟有此事,一定沒有成功,否則他怎麼連影子都沒聽過?
三相公氣惱道:“奸賊,少裝傻,你心知肚明的,真討厭,五哥還警告俺不得亂說,你去告訴五哥這是真的!”
他被這天真的丫頭逗樂了,誰會承認自己有陰謀?
明日心頭的壓力一鬆:“嶽女俠,你以為檜真傻麼?你的五哥是對的,這事休要亂說!”
一個驚人的想法已浮現在他的腦海裏:這大陰謀他不僅不須阻止,還要推波助瀾,將之拿為己用,去實現自己的大計。
隻因他本是其中的重要一環,而秦檜亦是重要一環,現在兩環合一,他的重要性愈發凸顯,更有了討價還價的本錢,隻不知撻懶那老頑固會不會買帳?
自從殺了秦檜之後,他就以為,曆史——並非不可改變,除非——他本身就是曆史的一部分。
即便如此,他也要扼住命運的喉嚨,去改變它。
在他身上一一發生的事實,似乎都指向某一個方向,似乎命中注定的,他要成為這時代的焦點。
或許,他不能改變一個時代,卻真的可以開始一個時代。
為了愛人,為了他苦心經營的大計,他要進行一場最富有挑戰性的智力較量,他對自己將要采取的行動毫無準備——也無時間準備。
身為策劃人的他,明知犯了兵家大忌,也要打一場沒有準備的仗。
眼看義軍的火箭陣勢已經擺好,隻等主帥一聲令下,便將金人的“大棺材”變成“火棺材”。
明日撇開三相公,幾個箭步衝至船頭,在等候他一同觀看最後勝利的張榮耳邊,又嘀咕幾句。
張榮聞言一震,似要重新認識他般的上下打量他,這特使秦大人一再有驚人的提議,若非有之前擒達凱之事的說服力,張榮定會以為他癡人說夢,猶豫著下令:“暫緩半個時辰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