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官船航行得再慢,距離行在也越來越近,明日無形中感到王氏存在和朝廷爭鬥的沉重壓力,原本輕鬆的心逐漸沉甸起來,思道:不知高益恭安排好沒有?
為了防止王氏不明內情而生出事端,他令高益恭提前回府通報。
與撻懶達成的秘密協議中,有一個明日最不情願的條件——放回達凱,義軍方麵很有異議,還是張榮、陳矩識大體,一個戰俘自比不上一方水土的平安,便由高益恭出麵,“偷偷”放了達凱。
明日的一個重要條件撻懶沒有答應——植臉解藥,撻懶隻給他一塊玉牌,道王氏、高益恭見後會全力配合他的。
他不知道這配合的尺度有多寬,是不是王婆娘與高益恭以後可以聽自己吩咐了,複笑自己太異想天開:撻懶自然不會下此命令,須知王氏與高益恭正是鉗製他的一大手段。
大半月不見,行在又繁華了許多,為不引注意,他們乘夜入城。
依兩個女孩之意,一到越州便要見明日的,明日忙解釋自己朝務積繁,總要先處理一番,而那密處十分曲折,亦需要時間安排妥當,才能成行。
蒙混過後,他本欲將她倆帶回秦府,誰知三相公不買帳,直說自己有去處,攜楚月同往。
他心道你一個江湖女子,有何好去處,這裏又是天子腳下,要闖出什麼禍來,自己也不一定保護得了,不免爭執一番。
她倆可不是俘虜,用強不得,躊躇再三,明日隻好對迎接的高益恭使個眼色,其會意點頭,他方無奈上轎。
那大灰戀戀不舍地咬著楚月的衣角,他內心何嚐不如此。
外圍的十八銅衛隻以為秦相公懼內,將新收的兩個小美人安排在別處,皆麵含笑意。
“爹爹——”一個眉目俊雅的錦衣少年脆聲撲上來,抱住明日的腿,他目瞪口呆,自己打哪冒出這麼大的兒子?
而眼前府宅彰顯富貴的鳥頭門、四鋪飛簷、五采文飾……皆是全新翻修,若非那王氏淺笑盈盈地立於大門口,他真以為自己找錯了家門。
沙都衛指揮著手下將那豐厚的囊橐搬進秦府,明日識做地分了大半出去。
眾銅衛也不客套,個個想家,連杯茶也不喝,各拎走一個大包裹,這一趟外差可肥得冒油,秦相公毫不吝嗇,十八銅衛歡天喜地地告辭。
明日滿腔疑惑地進廳,這婆娘真本事,多會不見就弄個兒子出來,還養得這麼大,莫不是跟哪個奸夫的私生子,一時有點酸溜溜的。
王氏仿佛知道他所想,麵頰上飛起一團紅雲,不顧下人們的目光,拉住他的手,低聲嗔道:“小冤家想什麼……”
原來這少年是王氏哥哥王奐庶子,王氏嫂乃鄭居中之女,怙貴而妒,逐走一妾,留下此子,備受虐待。
王奐不忍,想起這個妹夫正當權勢,惜一直無出,幹脆過繼給“秦檜”承宗傳代,以示巴結,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明日隱隱感覺這名目上是為他“秦家”考慮,暗地裏隻怕是王氏的主意,楚月的回歸一定令這婆娘感到威脅,故意弄個繼子來絆住他,真是煞費苦心了。
不過這少年生的乖巧,懂事地在一邊逗大灰玩,真有點討人喜歡哩。
王氏察言觀色,乘機道:“請相公為乖兒起名。”
明日撓撓頭,後世男人以“升官發財死老婆”為人生大喜,自己占了兩樣,隻可惜王氏沒死,但添個兒子,算是湊齊:“就叫秦三喜吧。”
哪想到明日這般心思,王氏拍手叫好,又提醒:按公公在世所定規矩,應是單名,並按五行序輩,叫秦熺才好。
他對此一竅不通,隻有依言,這婆娘不愧是個“賢內助”。
東窗下,王氏單獨為“夫君”洗塵,吃喝半晌,不期然道:“奴家收到大將軍密函了。”
明日差點被一口菜噎住,放鬆已久的腦筋重新繃緊,高益恭是趕在他前麵回來的,斷無可能與撻懶接觸,看來撻懶與王氏還另有秘密聯絡渠道。
他失去胃口,故意臉一板:“那我跟大將軍的協議,你也曉得,以後知道怎麼做了?”
“曉得!”王氏難得地低聲下氣,眼神飄出柔媚,“奴家還順從得不夠麼?”
其大有“小別勝新婚”的語氣勾得他魂兒一蕩,這騷婆娘!
明日又暗自慶幸楚月、三相公沒跟進府,否則愛人在側,他與王氏虛與委蛇,不如坐針氈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