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燕京外城的清晉門,外城八門,東南西北各一門,四十五度對角再開四門,清晉門是西麵偏北。
一漢服書生風塵仆仆,踏露而來,對兩列尚揉睡眼的守卒,用女真語大咧咧問:“爾等是撻懶軍還是兀術軍的?”
一看來人一口道地的女真話,口氣又不小,守卒中的十人長忙出列,恭敬回話:“我等乃左監軍屬下。”
書生早已知曉,乃明知故問:“如此甚好,喚你上麵頭領來見我。”
“這位……”十人長不知對方是何來頭,不敢胡亂稱呼,含糊過去,為難道:“敢問有何要事?小的不便隨意上傳。”
“哦?”書生作勢想起來,掏出一塊玉牌,“隻管帶上這麵玉牌,若你上麵頭領不識,再往上遞,自有識得的,不消多說,當速來見我,不可耽擱!”
那十人長接過玉牌,玉牌剛掌心大小,圓中帶方,手感冰滑,玉質如瑩,周邊雕鏤一圈怪異的圖騰。
他認得是國教薩滿教標識,頓時小心起敬,中間刻滿文字,雖不識文字內容,但看出是女真字。
那女真字乃薩滿教神使完顏穀神於大金建國初,依仿漢人楷字及契丹字製度所創,與契丹文字和漢字均為大金通用的官方文字,然其筆畫繁複,僅在宗室貴族子弟中普及,大金下層官兵多有不識。
十人長不敢怠慢,暗地吩咐手下看好這書生,以防萬一受騙也好交代,忙不迭進城去了。
不一會兒,一位顯然剛穿戴整齊的百人長帶幾個侍衛隨十人長匆匆趕來,上前撲通跪倒:“末將參見教尊大神。”
眾守卒一聽,竟是大金國教之尊——女真人神一般景仰的薩滿教尊親臨,嚇得齊刷刷撲地膜拜:“參見大神!”
好在早晨過關百姓不多,沒有分外引人注目。
書生麵無表情,收回玉牌:“都起來吧,本尊有要事在身,不及進城,給爾等個任務,速派人往城外靈泉寺,問寺裏和尚要個行者寄存的木箱,即刻送往撻懶親王府,隻說交給撻懶將軍,此行一定保密,更不可隨意打開木箱,本尊去也!”
半刻鍾後,一彪騎兵出清晉門而去,返回時其中一騎的馬背上多了個笨重的大木箱,一直送到皇城中的撻懶親王府即左監軍府。
“哢”,頭頂一片光亮,幾條人影閃動,箱中人忙閉上眼睛,作出昏睡之態,隻覺一雙手在身上摸索一番,心中暗笑:“想在老子身上搜出東西來,做夢!”
眼皮花了一花,又一片黑暗,箱子又蓋上了。
箱中人若非裝著穴道被點,隻怕要罵出來:“你大爺!有這樣招呼郡馬爺的麼?”
箱中人自是明日,剛剛被馬顛了一回,幾欲嘔吐,蜷著的身子亦大不好受,以為到了目的地就可以解脫,哪曉得打錯了如意算盤。
他惟有自嘲:任誰也想不到老子用這個方法渾進撻懶府吧。
這便是明日想出的妙計。
昨晚他在城門關閉前出了城,買下一隻大木箱,返回以行者身份掛搭的城外靈泉寺。
所謂掛搭,乃遊方僧尼暫借某寺參習佛法。
他進城之前的重要物件——三相公的劍、教尊的麵具和玉牌,便藏在此處。
明日在寺中住上一夜,然後佯作第二日有事暫離,給知客僧些實惠,寄下木箱,隻說自有人取。
今晨,他換好木麵書生行頭,裝作遠道而來,至燕京城下,如此一番,騙過金兵,再趕回靈泉寺,去除所有偽裝,在金兵到達之前鑽進木箱,果然順利進了撻懶府。
這樣一來,誰都以為他是被教尊送來的,至於教尊小姨去哪了,他當然不曉得,而和氏璧呢,自然也落在她手中了。
哈哈!真是瞞天過海的妙計,所有的難題都推給教尊小姨了,反正死無對證……
明日正得意間,隻覺得箱子在動,外麵傳來人聲,他豎起耳朵,最希望是楚月的聲音,可惜都是男聲。
他退而求其次,能聽到有關她的消息也好:她在不在這裏?生下了兒子還是女兒……
“這小子睡得死豬一般,想來被教尊點了睡穴。”
都是女真話,卻沒有撻懶的聲音,嶽父大人沒親自出來迎接上門女婿?
“是那騙了我妹妹的混蛋麼?”
乖乖,是楚月的哥哥——自己的大舅子還是二舅子?口氣不善啊!撻懶不在場,還有誰認得老子?
“回大郎君,正是明日小子。”
嘿!是高益恭的聲音,他竟沒死,那鳳姐姐怎樣了?當日長江上,他倆是一同落水的。
“大哥,父王不在,怎麼處理這鳥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