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二哥不顧兄弟道義,那就休怪我翻臉無情了。”他冷冷一笑。“想必四哥會很高興拿到二哥這麼多年來治下軍中吃空餉的證據。”
“主子,可此計不是預待敬郡王在北完戰事中占上風傳出捷報時,才要——”黑衣人提出疑問。
“他此次私截了二十萬石糧草在手,如虎添翼,又明裏暗裏重重捅了我和東宮一刀,若不能趁這時將他打下來,定會後患無窮。”豐郡王拳頭緊握,眸中煞氣畢露。
“諾!”
朝堂之上風起雲湧,幾個皇子對掐得你死我活的當兒,在平慶伯府暗中看好戲看得樂不可支的容如花這日一早,忽然被容太夫人召到了敬壽堂。
“小九見過祖母。”她溫雅有禮地屈身一福。
“好孩子,快來祖母這兒。”容太夫人慈藹親切地對著她招手。
容如花心中暗暗冷笑,麵上依然是有些受寵若驚地嬌憨笑著上前,在容太夫人身邊的錦榻挨著坐下。“祖母近來氣色紅潤,光彩照人,夜裏也睡得好吧?”
“好,好。”容太夫人笑著輕拍她的手,“多虧了有小九,給了祖母侯府神醫的養顏安神方子,祖母不隻氣色好,連身子都鬆快了不少,這全是你的孝心和功勞啊!”
“若不是有幸得祖母庇護,小九又哪能在伯府中這般安居自在,別說幾個神醫方子了,便是要小九為祖母豁出性命去,小九也心甘情願的。”她淺淺笑道。
祖孫兩個各自心思肚腸,可麵上自然還是要維持一副祖孫和樂融融的親熱模樣,容太夫人是內宅後院的老狐狸了,數十年的功底信手拈來自是真假難辨,而飽經世情磨難鍛煉的容如花也不遑多讓,那眼神那笑容那情狀滿滿都是真誠的孺慕,讓容太夫人心中都忍不住啐一聲——這丫頭都賊成精了!
幾番話交手下來,容太夫人終究人老憋不住氣性,似笑非笑地道。
“好孩子,聽說長公主宿疾終於好了些,延宕了的賞花會近日就要重開,咱們伯府已經接到了花帖,可上頭除了你母親和你之外,再別無他人……”
容太夫人話意未盡,懸在半空等著她接,容如花嘴角微微上揚,狀若天真溫馴地問:“祖母的意思是?”
“你幾個姐姐也適逢婚齡,正是相看良婿的時候,偏偏你母親近來大病小病不斷的,精力不濟了好陣子,好不容易這兩天她身子恢複了不少,也同祖母說,想著領你幾個姐姐一起去賞花會逛逛。”容太夫人頓了頓,語氣更加親切。“可全京城都知道,長公主的花帖最難得,不是指了名兒下帖的,縱使攀親帶戚的也進不去長公主府……祖母是想,小九能不能請冠玉侯相幫上一幫?”
容如花眸光低垂,做出猶豫沉吟狀。“這……”
容太夫人眼神微微冷厲,麵上笑容猶在,語氣已威嚴了三分。“將來你出嫁一切事宜自有祖母籌劃,至於你幾個姐姐,小九也該出些力才好。”
她如何聽不出容太夫人話語裏潛藏的警告?
“自然是這個道理。”容如花咬了咬下唇,小聲地應了下來。
“好,好,就知道祖母的小九最是友愛姐妹了。”容太夫人滿意地笑著。
稍後,容如花親手抱著容太夫人賞給她的一小匣子珍珠,自敬壽堂而出。在她身後的栗兒麵上高傲,實則心中隱隱為她擔憂。
長公主的花帖又豈是那麼好拿的?若是一有不慎,甚至會連累得小九姑子遭長公主厭棄。
“小九姑子,花帖一事當是由宮嬤嬤打理的,不如奴去求宮嬤嬤悄悄地把名字添了?”栗兒低聲提議。
“不妥。”容如花搖了搖頭,小臉上的那抹憂心立時收拾得幹幹淨淨,溫和笑道:“我應該親自修書一封,求請長公主允可才是。長公主溫柔和善,若覺得此事妥當的話,是不會為難我這小輩的。”
過去這些年來,她可以清楚感覺到長公主對自己的關心疼愛,是真的將她當成了子侄輩那樣地照拂的,縱使不同意阿琅哥哥和她在一起,也從沒惡言相向過。
正因如此,她更不能傷長公主的心……
“小九。”一個熟悉的女聲響起。
容如花心一凜,迅速回過神來,想也不想立時屈膝行禮,乖巧笑喚道:“給母親請安。”
平慶伯夫人今日穿了件繡著金色牡丹的大紅緋色華衣,烏發梳堆如雲,珠玉簪環華麗地綴於其間,麵若滿月朱唇翹鼻,美眸眉梢底隱約有一絲蕩漾的媚色……
顯是近來日子舒爽,被滋潤得十分稱心。
“小九這些天可忙得很哪,”平慶伯夫人笑著,美眸裏精光閃動。“今兒可有空閑陪母親說說話兒?”
“隻要母親不嫌棄,小九自然樂於兩老承歡膝下。”她也笑得好不天真可愛。
平慶伯夫人眼神森冷了一瞬,麵上喜色越歡,甚至親手牽起了她往另一頭臨水而築的水榭上走。
“母親就知道小九是個有孝心的……雖說比不上你那做了郡王側妃的大姐姐,可也比你其他幾個姐姐聽話多多了——對了,你們都在這兒候著吧,我們娘倆兒說說私話。”
“諾。”許媽媽和一幹侍女便留在九曲橋這頭守著。
栗兒也恭敬地站到了許媽媽身邊,卻是不著痕跡地瞄了早已掠影飄至水榭頂上潛伏的青索一眼——
誰知道這個惡毒的伯夫人又想下什麼狠手?幸好還有青五在。
平慶伯夫人和容如花在水榭內隻停留了約莫盞茶辰光,後來離開的時候,“母女倆”都是笑著的。
……待回到寢堂後,始終麵露深思的容如花終於對滿臉關切的栗兒開口道。
“她說胡媽媽的兒子向她哭求想接回母親侍奉盡孝,做主子的也不該離分人家骨肉至親,這是造孽。”她嘴角隱有一絲諷刺。
伯夫人毒殺她親娘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造不造孽呢?
“真真可笑。”栗兒冷笑,頓了一頓,警覺問:“隻是,伯夫人怎麼會突然又想起這個人?您允了嗎?”
“我自然拿話遮掩了過去。胡媽媽已屍骨無存,阿琅哥哥當初故意命人將她的屍首帶走,隻留了她的一根銀簪和幾片被撕扯破的衣衫與血跡,蒙了伯府的人……”
過往記憶躍現眼前,她下意識揉捏著隱隱作痛的傷腿。“伯夫人今日口氣分外強硬,似有幾分試探,好像已經懷疑胡媽媽根本不在我手上了。”
栗兒神情嚴肅起來。“您懷疑是有人泄了口風?”
“不,冠玉侯府上下一心固若金湯,向來內言不出。”容如花籲了一口氣,自嘲地笑笑道:“當時拿胡媽媽的事兒也隻是想分一分她的心神,讓她驚疑顧忌,咱們好趁亂行事,本也不指望這事兒能給她造成多大的阻絆,不過她能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不愧是掌中饋多年的伯府夫人。”
栗兒擔憂地看著她。
“後來她倒也緩和了口氣,還讓我賞花會都跟著她——”容如花停下揉捏膝蓋的動作,蹙眉道:“事情不太對勁!”
“小九姑子?”
“讓府裏的暗線們都查查,最近伯夫人除了劉太醫外還見了什麼人?許媽媽那兒更要注意。”
“奴明白。”栗兒麵色嚴肅,迅速地領命而去。
冠玉侯府安插在平慶伯府的釘子果然了得,不到半炷香就傳來了容如蘭的奶媽媽最近頻頻回府求見伯夫人,卻總被許媽媽攔住,帶回了自己的居處,不知兩人商議了什麼,可奶媽媽離去時每每麵色不善。
“容如蘭……”容如花喃喃。
“小九姑子,可要命人盯著她?”
她想了想,還是搖搖頭道:“現在京城情勢緊張,各府想必都加強了戒備,還是不要輕舉妄動落了行跡,咱們自己謹慎些便是。”
“這……”栗兒猶豫。“還是讓青五跟主子稟一聲吧?”
“阿琅哥哥正忙著,我不能給他添亂。”她堅定地道:“誰都不準說去,知道嗎?”
栗兒遲疑了一下,還是頷首聽命。
“青五哥也不行喔!”容如花沒忘記仰頭對隱於高處的青索巴巴兒地叮嚀。
青五哥不行……
“……咳,”青索嘴角抽抽,“諾。”
長公主賞花宴這日,容如花靜靜坐在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庶姐當中,她聽著庶姐們互相比著身上的簪環配飾衣衫,神魂卻已飄得老遠。
長公主府占地遼闊,亭台樓閣和大大小小或華麗或雅致的建築就有二三百處,訓練有素精明能幹的奴仆也有三千人,更不用提戍衛全府內外的千人製精兵了。
今兒應邀而來的世家子世家女多是嫡係的郎君和嬌嬌,其中雖有才華洋溢,抑或生得貌美出色的庶出子女,卻也大半流於陪襯。
方才容如花隨著平慶伯夫人踏入賞花苑中,自然而然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平慶伯夫人身邊那位小嬌嬌是誰?怎麼好似有些眼生呀?”
“您不知道?妾身倒是見過一麵的,就在上次平慶伯太夫人壽宴上——”其中一位官夫人壓低了聲音。